失重肥胖症(失重对身体好吗)
美国失重,特朗普暴瘦
特朗普瘦了11.5公斤。
他说自己忙于国事,无暇吃饭。
从2023年4月的109公斤,到8月的97.5公斤,特朗普4个月减掉11.5公斤的时间段,和有“好莱坞毒品”之称的减肥神药索马鲁肽(Ozempic)流行时间基本重合。
2024年复活节假期,佩戴标志性红领带的特朗普,和孙子孙女的合影出现在Ins上,点赞数超过30万。令人惊讶的是,他的红领带没有被肚子顶起来。
特朗普与孙子孙女的合影
作为2024年美国大选共和党候选人,特朗普的减重意味深长。
美国正在“失去重量”。地缘政治悄然改变:拜登政府在俄乌、巴以、红海战场的妥协,北约的貌合神离以及欧洲的“独立”,动摇了美国的霸权地位。
四个月减掉20斤特朗普瘦了,大家是不信的。
首先,数据可能造假。2023年8月,跟体重一起发布的身高数据也不对劲。2012年时,其驾照身高是6英尺2英寸,如今竟然高了1英寸。网友普遍认为“鞋子有鬼”。
其次,“瘦了”的照片上,特朗普穿的都是西装,脖子以下的体积很难分辨。Quora上不少人呼吁“至少要穿高尔夫球装”才有说服力。
反面证据倒是很多。
特朗普爱吃垃圾食品远近闻名。2016年竞选总统期间,四大食品集团随时候命,分别是麦当劳、肯德基、披萨和健怡可乐。
特朗普的身高体重变化
2020年,特朗普女婿贾里德·库什纳爆料,岳父最喜欢的一餐是“麦当劳巨无霸、麦香鱼汉堡、薯条和香草奶昔”。当时一项研究表明,麦当劳薯条的成分可以预防秃顶,特朗普赶紧发推特说“难怪哩”。
大选在即,身材只是总统候选人竞争的一部分。耄耋老人的健康必须是“全方位”的:包括生理和心理。
美国总统竞选都有“智力测试”项目了。77岁的特朗普和81岁的拜登,为了证明自己没得阿尔茨海默症,纷纷晒出数十页检查报告——内容无非是“反应不错”“记忆力还行”,即使公开场合都没少“张冠李戴”。
据4月9日经济学人民意调查显示,特朗普与拜登的支持率几乎不相上下。竞争激烈,“牛皮”也不免吹得过大。
特朗普与拜登
就像特朗普当选第45任美国总统时,说自己是“美国有史以来最健康的总统”。此言一出,43岁当选、喜欢在海滩和美女游泳的约翰·肯尼迪,46岁当选、狂热跑步爱好者比尔·克林顿,以及47岁当选的篮球高手巴拉克·奥巴马,将被置于何地?
2017年,特朗普入主白宫时70岁,是史上年纪最大的总统。BMI为30.4,体重也排在前三位,仅次于154.2公斤的威廉·塔夫脱(第27任总统)、117.9公斤的格罗弗·克利夫兰(第22、24任总统)。
考察健康的重要指标叫BMI(身体质量指数),正常值在20至25之间,大于25为超重,30以上则属肥胖。特朗普动辄30以上的数值,怎么也算不上“健康”。
其实,特朗普瘦了也是人情之常。2023年他很不好过:岳母、前妻和妹妹先后去世;在两个州法院和两个联邦区面临91项重罪指控。他的身高、体重数据,都是走法律程序时测的。
特朗普的身体质量指数
只是他素来没什么自制力,就算真的瘦了,也不大可能是心情烦闷或“无暇吃饭”所致。
“好莱坞新型毒品”特朗普还想继续减肥。
2023年年底,纽约市法院裁定特朗普和儿子操纵财务报表,欺骗银行和保险公司以便拿到更多贷款和保险优待。特朗普出庭作证,瞄到画家给他画的素描像,“我必须减肥”。
那时他已经瘦了10多公斤,BMI值也下降到26.5。显然,他有信心接着瘦下去。
只是,这份信心不像是高尔夫球给的。
特朗普每周末都打高尔夫,数十年如一日。“就像有人喜欢跑步机,我喜欢高尔夫。”他说。
特朗普打高尔夫
特朗普的三位“前任”都是运动狂人。奥巴马一直打篮球,直到膝盖不太好,才转而在白宫官邸摆弄健身器械。小布什在椭圆办公室的池畔小屋里配上椭圆机和哑铃,“空军一号”也放了一台折叠式跑步机。比尔·克林顿没事就在华盛顿街道慢跑。
据说德怀特·艾森豪威尔也喜欢打高尔夫。他一手建立了总统体育健身营养委员会,每周三必在白宫南草坪组织活动。他倒不算重,体重77公斤上下。
特朗普打高尔夫,也不瘦,主要还是因为贪吃。众所周知,在佛罗里达和华盛顿郊外的高尔夫俱乐部,特朗普打完一轮绝对会来一份大个芝士汉堡。
在海湖庄园,人们总能看到特朗普的自助餐盘装得满满当当,上面最显眼的就是富含卡路里的土豆泥和烤牛肉。有一回他只拿了半个汉堡,瞬间传遍整个美国——特朗普节食了!
特朗普对汉堡情有独钟
自打特朗普当选总统,白宫医生就没少为他的减肥事业操心。比如规划出每天减少500卡路里的饮食方案,把花椰菜埋在土豆泥里,在大楼见缝插针摆放健身器材。结果卸任时特朗普还胖了1磅。
2023年3月,索马鲁肽席卷好莱坞。第95届奥斯卡金像奖颁奖典礼上,吉米·金梅尔直接拿它开玩笑:看到在场每一位演员身材苗条,他不禁“也想试试”这款神药。
公开承认服用索马鲁肽减肥的明星包括奥普拉·温弗瑞、凯克·帕尔默、艾米·舒默、杰西卡·辛普森、雷蒙-西蒙尼、苏菲·特纳、凯特·温斯蕾特等。当然,名单上也少不了硅谷明星埃隆·马斯克。
索马鲁肽不是减肥药,而是注射类糖尿病药物,也称肠促胰岛素模拟物,NICE(美国国家卫生与临床优化研究所)推荐用于2型糖尿病患者。
索马鲁肽
它的作用是降低血糖,减缓消化,使人感觉“饱腹”。只要注射开始,患者胆固醇、血糖将和胃口一起快速下降。副作用是伴随体重急剧下降,面部下垂、衰老情况明显——特朗普近期照片呈现的面貌也是如此。
司美格鲁肽属于同类产品,同样火得一塌糊涂。其母公司丹麦诺和诺德,去年市值一度直逼法国奢侈品业巨头酩悦轩尼诗-路易威登集团,欧洲第二。
一时间,美国各界名流争先注射的胰岛素,得名“好莱坞新型毒品”——至少在效果上,皮包骨、垮脸、厌食等症状都一样。
特朗普不一样。
美国“失去”欧洲特朗普减重的同时,美国也在“失重”。
在北约签署《北大西洋公约》75周年的日子里,虽然俄乌战争双方都“得益于”核威慑的“慷慨”,美国庇护了欧洲盟国,俄罗斯也限制了对手的进攻,但北约解体、欧洲独立的势头也已显露端倪——法国总统马克龙声称出兵乌克兰,就是最大伏笔。
特朗普不相信“集体安全”:北约不过是长期“拖欠房租”的房客,美国则是好心眼儿的房东,一度充当“黑手党的保护伞”。他也“鼓励”俄罗斯攻击那些没把GDP的2%贡献给防务的北约成员。第一个任期,特朗普就想退出北约。其前国家安全顾问之一约翰·博尔顿也说,特朗普在第二任期肯定会兑现威胁。
实际上,无论是冷战期间还是冷战之后,美国对欧洲的保护都显得“分量十足”。
2022年1月,马克龙与普京的会面
这是一种非领土霸权形式,美国在欧洲大陆部署数十万军队和核武器,并通过北约集体安全条约来维系紧密关系。同时,美国并不占领或吞并欧洲领土,也没有废黜那些违背其利益的政府。
1966年戴高乐一手带领法国脱离北约,驱逐北约军事总部,美国坦克也没开进巴黎,欧洲安全秩序依然无可争议地依赖美国的军事和经济力量。1989年后,德国统一令英国和法国疑虑重重,美国的“存在感”给它们吃了定心丸。
然而,今日美国的重心已经偏离欧洲。
一方面,特朗普认为盟友是负担,不是资产。2024年初,以特朗普为首的共和党阻止美国向乌克兰提供600亿美元军事援助,乌克兰军队不得不一度实施弹药配给制。共和党人基本反对有关乌克兰、以色列和中国台湾的任何援助法案。
一方面,欧洲的地位日益下降。1990年,欧洲国家占全球GDP近30%,2019年时,占比仅在18%上下。如果美国不想在两条战线上同时打两场战争,那么,占全球GDP近24%的东亚成为美国的战略重点显然更加“合理”。
特朗普
马克龙鼓吹出兵乌克兰,毋宁说是50多年前法国退出北约的“往事重现”——如果美国不能、不愿或不配继续充当欧洲的安全保障者,欧洲还能继续享有自由、统一和安全吗?
至少,从历史的角度看,美国进驻欧洲大陆之前,欧洲自身从来没有发展出一种靠谱的本土安全秩序,兼顾自由、统一和安全“三位一体”。在欧洲,没存在过怀德远人、万邦臣服的“天朝”。
特朗普的第二个总统任期里,欧洲如何合理地保证自身安全,还是一个未知事件。
就因为600亿美元军事援助没到位,欧洲各国政府已经开始考虑“不可想象”的事儿了。波兰外交部长拉多斯瓦夫·西科尔斯基说,如果美国不能继续武装乌克兰,盟国可能搞“他们自己的核武器计划”。从德国到韩国,不少政客都说过类似言论。
拉多斯瓦夫·西科尔斯基
也有一些人谈论北约“欧洲化”,想用英国和法国的核武器代替美国的核武器,尽管二者的总库存还不到俄罗斯的十分之一。
在美国失重的世界里,欧洲联合的愿景分崩离析。基于地理和安全观念的合作区域越划越小——直到“自扫门前雪”。但真正令人担心的是,未来很可能不止9个国家拥有核武器。
作者 | 荣智慧
值班主编 | 赵靖含
编辑 | 向由
排版 | 诺言
超重与失重
同学们有过电梯体验吗?知道你们也没有,好几个班的回答都是如出一辙!那假装你坐过电梯。居民楼的电梯速度太慢,我在大连的星海广场坐过一回电梯。那栋楼非常高,可以俯瞰大连全景,也可以看到修建我国第一艘航母“辽宁舰”的港湾。如果电梯速度和平常一样的话,那估计还得自带干粮啊。所以它的电梯运行速度很快。加速上升的时候,给人感觉就是心情非常沉重;加速下降的时候,感觉全身轻飘飘的,有一种飘飘然之感(如果缆绳断了,这个感觉会更加明显!旁边人一看,哇塞!体重是0,这是人还是?估计一会儿就成了阿飘啦)。
以电梯为例,来分析其中包含的物理原理。如图是电梯和电梯中的同学。同学受到的力:竖直向下的重力G,垂直于地面向上的支持力FN;电梯受到的力:人给它的向下的压力F’。问题来了:电梯加速向上运行,人的重力G和压力F’在数值上是什么关系呢?一定相等吗?眼见(视重)不一定为实(实重)!相亲对象给你看的体重不能完全相信啊!我们运用牛顿运动定律来解决这个问题。
思路:先整体后隔离:先分析升降机整体的受力情况,推算出加速度;再隔离其中的物体,分析该加速度对人的效果是什么。
首先进行受力分析,处于电梯中的人会受到竖直向下的重力G和垂直于地面向上的支持力FN;地面会受到垂直于地面向下的压力F’。
根据牛二定律:FN-G=ma → FN=m(g a)
根据牛三定律:F’= FN
所以,有: F’= m(g a) a>0,
F’>G(超重)
a<0, F’ 分情况讨论 特别地,当a=-g, F’=0(完全失重) 并给出超失重概念 a=0, F’=G(正常) 我相信,大家身边一定有一些身材过于纤细或者肥胖的俊男靓女们,想增加一些自己的身材管理。那么市场的一些产品就应运而生了:有的女生身材过于丰满,她就会去吃减肥药,但是减肥药不仅价格昂贵,对身体也有一定的副作用,风靡一时的左旋肉碱就是其中一种;男孩子们同样也有一定的需求,想让自己纤瘦的肢体更加健硕一些,这样让女生看起来特别有安全感,这样他就会去吃一种蛋白粉——“每天一勺蛋白粉,半年变成肌肉男”。不管蛋白粉还是减肥药都贵,其实你完全可以找我。咱们物理老师嘛,往往不能说万能的吧,还是有一些能耐的。
观察以上推论我们发现:最关键的量是
1、加速度a .
a>0一定是超重,包括向上的加速/向下的减速运动;
a<0一定是失重,包括向上的减速/向下的加速运动;
a=0既不也不失重。
2、受力F
视重>实重,超重;
视重<实重,失重;
视重=实重,平衡。
3、惯性
超失重六边形(各边对应状态对称)
生活中常见的超重现象有什么呢?火箭发射的瞬间会产生极大的向上的加速度,宇航员受到的压力是地面上体重的3到4倍,这已经是人所能承受的极限压力了。你想想有3到4 个大汉坐在你肩膀上是什么感觉?
航天器绕地飞行,处于失重状态,而且是完全失重状态,极限跳伞的运动员所经历的近似也是完全失重状态。
超失重举例:
超重:
①细线悬挂重物,加速上升时细线断裂;(买了好吃的,一悠袋子断掉了/地震灯绳断)
(电梯静止时不报警,向上启动时报警。超失重现象)
②火箭升空;
③汽车过凹形桥。
失重:
①瓶中接满水自由释放,完全失重,故无水漏出;(水珠在太空中呈现球形)
②汽车过凸形桥;
③飞机颠簸的时候。
说明:1、不论超失重,“视重”变化,实重不变。
- 完全失重状态,一切由重力产生的物理现象均会消失。
如:天平失效;浮力失效;液柱无压强。
- 只要物体:整体有加速度竖直分量或一部分有竖直加速度分量,整体都会出现超失重现象。
- “这是真的吗?”课堂。在电梯中真的可以改变重量吗?太空中真的可以丢失重量吗?
马小淘《失重》:我们都有“失重”的躯体
今天向您推荐《小说月报》2018年1期选载的马小淘短篇新作《失重》,如同评论家马兵所说:在我们这个时代,不幸的家庭未必是各各不同,我们借身体、身份、房产和爱情证明自我的努力,都不过是在更深地投合于时代的预制。就这一点来说,何子平和丁鑫鑫一样,我们所有人也和丁鑫鑫一样,都有一个共同的“失重”的躯体。
马小淘,上世纪80年代生。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硕士。已出版长篇小说《飞走的是树,留下的是鸟》《慢慢爱》《琥珀爱》,小说集《火星女孩的地球经历》《章某某》,散文集《成长的烦恼》等。曾获新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中国作家鄂尔多斯文学新人奖、《西湖》新锐文学奖等奖项。现居北京。
我没减过肥,也没养过狗。所以当有人读了《失重》以为这是自传,还问起了我家狗的情况时,我觉得我写得挺像那么回事的。没养过狗是真的一分钟也没养过,没减过肥是——每分钟都想变瘦,却奸懒馋滑没有切实的执行过。之所以很多人觉得我就是丁鑫鑫,大概因为他们是眼见着我从一个纤细的年轻人变成现在这般有点分量的样子。
是的,我就是那种曾经被认为永远也不会变胖的人。
然而,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我暴饮暴食的脂肪终究慢慢对我进行了全覆盖。当我意识到我有点胖了的时候,我已经狂吃了三十来年,养成了蛋糕冰淇淋薯片炸鸡的不良饮食习惯。我喜欢一堆体育运动,准确地说是看别人体育运动,热衷看比赛,但是仅限于围观,自己从不参与。所以不管是管住嘴,还是迈开腿,我都没什么兴趣。于是,我特别想在意念上减肥——写一个关于减肥的小说。
我搜集了很多关于减肥的资料,节食、健身、排毒果汁,我一度想亲身尝试这些说起来简单的方法,想想还是算了,根本就不是什么有自制力的人。于是我加了一条狗,我想写的从减肥变成了自制力。我想写这样一个故事:人和狗一起减肥,狗减下去了,但是人没有。因为人可以控制狗,但是控制不了自己。
当我把丁鑫鑫和那条狗的命运确定了,又意识到事情不是谁减肥成功谁失败那么简单。我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丁鑫鑫的焦虑。作为一个和她一样并不纤细的女性,我一直自我感觉良好,怀着迷之自信,觉得自己胖点也不丑。所以当我真的刻画一个敏感、焦灼,在减肥中鬼打墙的人,我忽然对她充满了同情和体恤。
这个世界太苛刻了,面孔、身高、体重这些频繁被谈论,仿佛这些越来越是一个人的全部。我们好像对谜底没什么兴趣,热衷对谜面挑挑拣拣评头论足。我也曾经非常轻慢地鄙视过胖子,也曾经以为减肥是一蹴而就的事儿,无非一点恒心和毅力。当我试图去规划一个人和一条狗的减重之路,我才好像懂了这中间的艰辛和苦涩。所以我没法简单粗暴去归纳狗的成功和人的失败,我仿佛感到了他们共同的抑郁。
——马小淘
《失重》精彩摘录
据说,每一个单位都有一个怎么吃都不胖的人。而很长一段时间,丁鑫鑫就是这个人,以至于,她潜意识里有一种安全感,觉得这一生无论遇到什么挫折,大抵也和减肥扯不上什么关系。她算不上魔鬼身材,也不是瘦得皮包骨头,只是参考她的饭量,她的胖瘦程度确实已经算是得天独厚了。
她硕士毕业刚参加工作那会儿,给单位那些年长女同事留下的第一印象不是工作表现,而是——这孩子吃饭真香。后来熟了以后,丁鑫鑫才知道,她们当时看她吃饭的样子,都以为她来自贫困家庭。据兄弟单位一个偶尔来开会、顺道在他们食堂吃过两次饭的记者说:“我吃过的最难吃的食堂,没有之一,就是你们单位的猪食。”丁鑫鑫也深有同感,她从来不觉得她们单位食堂的饭好吃,甚至也对把所有菜都做得模棱两可的大师傅怀有不小的愤怒,但是她还是会默默把饭吃完。她的饭量让她对饥饿特别敏感,即使吐槽也要先吃饱再说。领导第一次派她出差,她给接待方留下的第一印象也是,这姑娘不装,因为她非常认真地把每道菜都尝了尝。
这些年,丁鑫鑫在吃上,有一种无所顾忌的坦荡,反正她不追求惹火的身材,反正她又不会胖。
直到前年,她在三十岁的时候忽然结了婚。说忽然其实并不准确,男朋友是恋爱了四五年的旧人,不是和什么来路不明的人闪婚,所以大概用忽然是不合适的。两人有天忽然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吵一回,下午和好之后男友何子平忽然发狠求婚了,两人就头脑一热去登记了。从婚姻登记处出来,丁鑫鑫才反应过来,就这么成了已婚妇女。
发现自己胖,是照婚纱照的时候。丁鑫鑫花了近一周的时间看了各路婚纱摄影的样片和报价。那些舟车劳顿的旅拍是不考虑了,古堡花田之类过于严肃的也兴趣不大。终于找了一家端庄静美的工作室,到了拍照的那天,却发现旗袍、礼服穿上都有点紧,而她相中的两件婚纱都系不上扣子或者拉不上拉链,只好退而求其次选了另外的一款。
她原打算为了拍婚纱照减减肥,可是结过婚的同事都说是多此一举。婚纱照都是修出来的,不用你真瘦,你想要多瘦给你修多瘦。她的朋友董莎更是传递了错误情报,她说照相的地方衣服多得是,看起来脏乱差的,拍出来好看着呢。她说的是她的经验,她在影楼拍的,衣服当然多得是。可是丁鑫鑫选的是工作室,拿腔拿调的小作坊,强调特色和个性,没那么多婚纱、礼服的存货。
“你们这些衣服,别人真能穿进去吗?”丁鑫鑫收着腹,在摄影助理的大力按压下,配合着拉上了礼服。
“能啊。我们这儿照相的新娘都有品位,没胖的。”摄影助理轻描淡写地说。
丁鑫鑫觉得自己的问题有点自取其辱。有品位和胖不胖是这个逻辑关系吗?她被勒得快要窒息了,终于拉上,肚子上层层赘肉默默地试图溢出礼服。她能感觉到自己比过去胖了点,却没料到情况竟然已经如此紧急。
婚纱照从早八点拍到晚八点,一共四套衣服,没一件是丁鑫鑫的第一选择。好看的她都穿不上,又有什么办法呢。选照片的时候,摄影师说不用考虑胳膊、腿、肚子,只看脸就行。选表情美的,其他都可以修,想变长变长,想变小变小。
一个月之后精修照片出炉,整体当然是美的,一万多块钱不到三十张。将近四百块钱一张的照片,总要有点化腐朽为神奇的意思,何况她本来也谈不上腐朽。但是有几张简直美得不像她了,手臂纤细,双腿颀长,嬛嬛一袅楚宫腰的极品身材,让她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她和工作室的人说修得太过了,希望放出来一点,可是真放出来一点,又觉得还是修得过分的版本比较好看。两相对比,越瘦越美显而易见。她想起同事朋友圈里晒的自拍,肤色和本人差好几个色号,眼里塞着美瞳,通常是一个显脸瘦的固定角度。大家都会集体点赞,可是自拍归自拍,真人归真人,PS得再美,你也还是原来的你。她每每点赞之余,都会暗笑她们的自欺欺人。看自己婚纱照的瞬间,她忽然就有点理解了她们,哪怕是变美的幻影,也是如此的让人欢喜啊!
比较可怕的是精修的照片里,何子平没有多少变化,对比原片和精修图,丁鑫鑫简直是脱胎换骨,何子平则是只做了微调,一副天生丽质的模样。何子平不帅,外形上最大的优势就是瘦。两条长腿塞进裤子,走进小肚溜圆、脑满肠肥的人群,立马有种脱俗的感觉。丁鑫鑫竟有些不忿地嫉妒起自己的丈夫,妈的,他也那么能吃,怎么只有她胖了。
在此之前,她几乎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悄无声息地多了不少肥肉。家里有秤,但是她极少想起来去称,她已经保持这个身材十来年了,并且是完完全全的无为而治。
丁鑫鑫看罢照片称了称体重,情况比她想象得要好一些。五十五公斤,对于身高刚过一米六的她,还是可以忍受的。虽说她也知道市面上正流行着一句:好女不过百。还有更恶毒的版本:体重三位数的女人没有未来!
丁鑫鑫望着体重秤上的五十五,心想不过尔耳啊,五公斤对她来说跟玩似的,饿两顿就下去了。
但是饿两顿对别人和对丁鑫鑫不是一回事。多年来对食物敞开怀抱给了她一个舒展而庞大的胃,她不知道什么叫七分饱、八分饱,所谓七分饱、八分饱不都是没饱吗?没饱的感觉首先是还想吃。她总是吃到十分饱才知道自己饱了,上一口也许可以总结为九分饱,但是不吃下一口她意识不到。
于是饿了两三天,瘦了二三两,丁鑫鑫的减肥告一段落,家里又恢复了煎炒烹炸。她和何子平都是做饭上颇有心得的熟练工。工作日会简单些,周末,家里的烤箱、空气炸锅、面包机、砂锅、破壁机总是叮叮当当地运转着。甚至可以说,两人对生活的所谓默契,一大部分来自对食物共同的热情。据说何子平有个因不和分手的前女友,这不和里其实包括那女人不吃羊肉。每每看着丁鑫鑫投入地咬着他烤的羊排,何子平都会后怕地想,亏了没有和那些不吃羊肉的女人凑合啊。对于爱情,他还算能接受的鸡汤解释是:爱就是在一起,吃很多顿饭。
婚礼的日期近了,丁鑫鑫每天和婚庆公司为了各种匪夷所思的细节拉锯,却完全没把减肥提上日程。董莎和一个久未联系的大学同学都看不下去了。
“听说你至今没减肥。快减肥,新娘不该过百。”大学同学发来苦口婆心的微信。
“新娘还不该丑呢,那么多丑人不是照样结婚了?”丁鑫鑫振振有词。
“你不能对自己要求高一点吗?我去参加婚礼,就是为了看美,你要有担当。”
“如果新娘胖,你们可以背后吐槽啊!参加个婚礼都没什么可议论的,我也太不善良了。”
“减吧。减到一百以内,随一万份子。”
“不减。富贵不能淫。我就要气势磅礴地出来。又不是集体婚礼,就我一个新娘,不会有个瘦子穿着婚纱来碾压我。婚纱都是大长裙子,真看不出胖瘦。你就别瞎操心了。”
丁鑫鑫确实没有减,但是婚礼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她瘦了。董莎打趣说她是心机婊,嘴上逞强,其实偷偷减肥。大概是筹备婚礼太累了,各种烦琐的细节,桌花、路引花、椅背纱、甜品台、签到台、合影区……把这些乱七八糟都捋一遍,丁鑫鑫瘦了两公斤。其实不过是四斤而已,应该是看不太出来的,只是大家都觉得新娘会瘦,就都心理暗示地看出来了。
婚礼过后,生活又进入日常,而丁鑫鑫的日常中,吃吃吃占了很重要的比重。她多年来没有什么宏大的目标,只是质朴地认为,没去过的地方都该去看一看,没吃过的东西,有机会要尝一尝。所以那短暂告别的两公斤,又悄然回到了她身上,它们对丁鑫鑫的忠诚,像孙悟空对唐僧一样——去去就回。真心是全然舍不得走远,说什么也要回到丁鑫鑫身上,不仅仅是两公斤,它们还呼朋引伴,又拽回来两公斤。新婚的丁鑫鑫就这样变成了一个一百一十四斤的少妇。当然,按照国际上的标准,无论是体重还是体脂率,都没有到超标的地步,如果把她归为胖子,未免有些苛刻和矫情了。但是从审美的角度考量,这个体重真的让她变难看了。腰腹的赘肉让她尽量回避了紧身的裙子,腿上的橘皮组织让她远离了热裤,穿衣打扮上不再有原来的恣意和自由,买衣服时也变得思前想后。最最让她哭笑不得的是,越来越多的旧衣变得捉襟见肘起来。有一次被派去南方出差,临行前夜翻找凉快的衣裤。找出一条刚工作时买的短裤,原本宽松的短裤竟然变成了合体款,使劲吸气方可拉上拉链,再加把劲把扣子系上,原以为大功告成,刚刚舒一口气,却听到啪的一声,刚刚系上的扣子飞了出去。丁鑫鑫只得穿着系不上扣的裤子循声去找飞出去的扣子。而后她恨恨地坐在沙发上,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从扣子的恶意,感觉到了全世界的恶意。她爸爸瘦、她妈妈瘦、她爷爷瘦、她奶奶瘦、她姥爷瘦、她姥姥瘦、她舅舅简直就是皮包骨头,她怎么可能基因突变,正风驰电掣变成一个胖子?不是说胖瘦很多是由遗传决定的吗?如果说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是被神偏袒的人,为什么忽然就被抛弃了?
而后这样的打击接二连三,比如去三年前去过的城市出差,迎上来的工作人员说,呦,几年不见,都生孩子了!比如十一假期过后,丁鑫鑫坐在会议室门口,领导走进来迟疑了一下,啊,是小丁啊,我远看还琢磨是谁呢,挺明显一个双下巴,小长假吃得不错啊!甚至有一次她去逛商店,试了一条项链。服务员热情地说,您戴真好看,特有气场,好多太瘦的姑娘戴上真不是那么回事!丁鑫鑫撂下项链转身走了。我就戴个项链,你还挤对我胖,谁说我不是太瘦的姑娘?!觉得自己挺会说话呢,捧臭脚是让你假装不臭,你这抱起来高喊太臭了,臭得好,也是太没有职业道德了!这不是羞辱人吗?!最最夸张的是,有一次丁鑫鑫回娘家,快进单元门的时候发现爸爸在身后,她刚想问怎么不叫她,却看见爸爸脸上复杂的神色。爸爸说一直走在她身后,根本没认出是她,还觉得她的包挺眼熟。因为那背影全然不是一个小姑娘的,一看就是一个妇女。你还是稍微控制一下吧,我对你的记忆还是一个扭搭扭搭的小姑娘的背影,怎么现在变得这么壮观了!我对你没太多的要求,就希望可以从背后认出你!一个认不出自己女儿的父亲,毫无愧色,还坚持补刀。
终于促使丁鑫鑫下决心减肥的还不是以上的暴击,而是虎子。
虎子是丁鑫鑫和何子平的狗。准确地说,是两人鬼使神差养下来,请神送不了神养的狗。刚谈恋爱的时候两人去花鸟鱼虫市场闲逛,本是毫无目的,却糊里糊涂买了只狗。两人的生活好像一直如此,本是去市场消遣,却花钱领回来一只祖宗,本是情绪激动吵个架,竟然迅速和好把结婚证领了。
那时候两人还没有同居,在市场卖狗的摊位起哄砍价,狗主人竟然就同意了。于是,两个碍于面子的年轻人,不得不为嘴欠埋单领狗。丁鑫鑫和父母同住,狗只能养在何子平租住的房里,两个彼时感情并没有多深厚的年轻人,开始了科学育狗的生活。丁鑫鑫想给狗取名Colin,虽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却也确实是左思右想拿出来的意见。何子平也并未表示异议,于是小腊肠被正式命名为Colin。然而两周之后,何子平的母亲来访,待了十天,狗就变成了虎子。你再叫它Colin,它无动于衷,非常茫然。何子平的母亲以唠叨和大嗓门纠正和覆盖了狗的记忆,它只知道自己的代号是虎子。丁鑫鑫气不打一处来,这么个小不点腊肠,哪像老虎?干吗非要改成土狗气质浓重的虎子!为什么要把这么楚楚可怜的小家伙更名为山大王一样的虎子?简直是张冠李戴。才来了十天,就敢颠覆我的统治!她想通过不懈的呼唤拨乱反正,可是又觉得狗太可怜了。偶然从市场抱回来,还没有适应新的环境就被先后叫了两个南辕北辙的名字,再改回来简直要精神分裂了,搞不好会变成一只哲学狗,每天思忖着我是谁,我到底是Colin还是虎子?
于是,丁鑫鑫只是和何子平念叨了一阵对新名字的不满,并没有为难狗——虎子。她只是不自觉地不想喊那个名字,尤其是在户外。遛狗的时候,她总是鬼祟而斯文,她不想身旁经过的陌生人知道前边那个欢脱奔跑的腊肠有一个彪形大汉的名字。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她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狗叫作虎子。
一晃虎子四岁半了,据说狗的四岁半相当于人的三十岁,正是青壮年。也就是说,虎子用了四年多的时间长到了和丁鑫鑫齐头并进的年纪。巧合得简直有些荒诞的是,他们也面临着共同的问题——减肥。虎子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一只超重狗,原本无辜可爱的小脸变得竟有几分肥头大耳,脖子上胖出了褶子,肚子下边的肉松弛而肥硕。冥冥中何子平妈妈取的名字暗示了它的未来,它越来越像它的名字,土肥圆的虎子。
大概是伙食太好了吧。丁鑫鑫和何子平煎炒烹炸的时候,它总是谄媚而渴望地扑闪着大眼睛,所以米饭蔬菜排骨火腿它都是吃过的。当然他们知道狗粮才科学健康,可是看到虎子馋得可怜兮兮的样子总是守不住原则,只要不太咸,就给它尝尝。周末会煮一些鸡肝给它换口味,平时也会买一些狗零食。每每何子平的父母来,更是百无禁忌,恨不得给虎子加把餐椅让它上桌。丁鑫鑫说不能给狗吃菜,太咸了,对它的肾不好。何子平母亲的回答是:过去没听说过狗粮,所有狗都跟着人吃,肾也都好好的。类似的理论还有很多,都是以过去开头的,诸如过去的东西没有保质期,恨不得买一次饼干吃半年,也没见谁食物中毒。现在的人动不动就扔东西,说什么过了保质期!丁鑫鑫每每只好眯着眼,毕竟她战斗不过那个一切都没有问题的过去。
过去好像也没有肥胖问题,大部分人都吃不饱,没谁矫情地需要减肥。可是今非昔比,大街上走着一堆瘦得要死的姑娘,电视里铺天盖地的减肥茶、塑身衣,很多瘦子都在拼命减肥,何况丁鑫鑫和虎子是切实地面对着体重超标的课题。
虎子身上已经毫无少年感,一副憨态可掬或者说尘埃落定的中年模样。丁鑫鑫发现,它不再像以前那样喜欢撒欢地跑,慢悠悠的步伐甚至还有些气喘吁吁。一开始,丁鑫鑫的担心是出于审美的,只是因为丑。她原本不想带着一只长得好看名叫虎子的狗散步,现在竟然要带着一只看长相就知道大概叫虎子的狗。要是斗牛、松狮、萨摩耶,胖也就算了,毕竟就是富态的品种,一个腊肠发福真是毁灭性的打击,本来腿就短,再一胖,全部颜值丧失殆尽。后来,丁鑫鑫就没心情担心好看不好看了,宠物医院的大夫说,再不减肥会有心脑血管疾病、糖尿病、高血压、脂肪肝、关节炎、骨折、皮肤病找上门来。肥胖就是亚健康,亚健康什么病都容易得。
医生建议,要用四个月到半年的时间让虎子慢慢瘦下来。要吃减肥狗粮,杜绝高热量零食,适当地增大运动量。听起来和人减肥一样。
如果说虎子有什么不爱吃的东西,那便是狗粮。和鸡肝、肉干等各种零食比起来,它最不爱吃的就是狗粮了。如今的减肥狗粮,是狗粮中的狗粮,据说里面粗纤维多,脂肪少,狗吃了会增加饱腹感,还不会囤积热量。可是显然虎子是不喜欢粗纤维的,一开始它根本拒绝食用,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不解地盯着食盆里的新品种。它像一个任性的孩子,以绝食的方式抵制着减肥运动。何子平动了恻隐之心,想换回普通狗粮。丁鑫鑫坚决制止了他,虎子已经不是普通的狗了,它是被宠物医院下了通牒的胖子,纵容它瞎吃就是害它。丁鑫鑫想起那句老话:惯子如杀子。虽然她从来不曾把虎子称作自己的孩子,每次听到养狗的人说什么我儿子昨天又如何如何了她都有些不舒服。喜欢归喜欢,但狗就是狗,她无法含情脉脉地把它当作儿子。
“不能再害它了,不管它怎么撒泼打滚摇尾乞怜,都不能给它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丁鑫鑫严肃地叮嘱何子平。
“怎么就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了?我只是要给它吃点普通狗粮。别人家狗都吃普通狗粮,不都活得好好的!”何子平摸着虎子的下巴说。
虎子的表情有微妙的变化。它知道何子平为它说话了,也许事情会出现转机,好吃的就要回来了。丁鑫鑫知道它能听懂,这么多年狗不是白做的,普通话还是听得懂的。
“它不是别人家的狗,它是我的狗。即使不叫Colin,即使叫个二百五的名字,我也不许它死在吃上。”丁鑫鑫颇有些掷地有声地说。
“问题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狗意识不到它在减肥,对它来说就是主人变了,对我不好了。狗面对的不是减肥的成功或者失败,而是它到底做错了什么,被这么惩戒。你要考虑它的感受,循序渐进,它也不是一口吃成胖子的,要给它时间适应,要做好心理建设。”
“等它适应了,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都来了。到时候它骨折了,只能凄凉地看着别的狗跑,默默无语两眼泪。它的生命本来就比我们短,它现在相当于三十岁,很快就变成五十岁。它本来就没我们活得长,你还看着它作死,活更短吗?赶紧减,必须减,防患于未然。你不想你的生活是肥胖的我抱着肥胖的它吧?我和它一起减,互相监督,从此走向人生和狗生的新巅峰。”
“虎子倒是不难,你,我倒不太看好。”何子平用一种极小又基本保证丁鑫鑫可以听到的声音嘟囔。
“我们走着瞧。”
虎子大概是听出了丁鑫鑫语气里的坚决,又似乎是嗅到了死亡的气息,表情忽然黯淡了下来。没有等来松动,却收获了一个胖子对另一个胖子满满的恶意。它臊眉耷眼地走向食盆,悲伤逆流成河,开始了和减肥狗粮亲密接触的日子。
丁鑫鑫为了瘦身开始吃起了沙拉。各种蘸了油醋的菜叶子,吃一次两次还挺新鲜美味,吃多了只觉得自己在吃草。低脂肪、高纤维,每次听到这几个字以及和它们相关的燕麦、糙米,以及新近学到的藜麦、奇亚籽……丁鑫鑫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些所谓的健康食品吃起来好像马饲料,那种粗糙,那种乏味,她真是无法持之以恒地坚持。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吃东西是这么无趣的事情。薯条、炸鸡、蛋糕,她想念那些高油高糖、那些和脂肪联系在一起的酸甜苦辣。那些东西太好吃了,如今回想起来,各种虚幻又真切的味道涌上心头,真是当时只道是寻常。丁鑫鑫第一次不得不承认,自己馋。
减肥狗粮应该就是狗吃的沙拉,虎子也丧失了往日进食的欢愉,吃饭时候心不在焉,其他时间总是想尽办法撒娇讨食。甚至有一次它呜咽地缠着丁鑫鑫讨食,丁鑫鑫恨铁不成钢地踢了它一脚。踢完之后她有些后悔,想摸摸它表示歉意,却又有些犹豫。人与狗犹疑地对视,都露出尴尬的神色。
那段时间真是人也不开心、狗也不开心。傍晚,经常看到无精打采的丁鑫鑫带着了无生趣的虎子在楼下遛弯,他们相顾无言的样子,像默片的一个片段。都说宠物养久了会和主人越长越像,现在的丁鑫鑫和虎子确实有几分神似——两个不太开心的胖子。
医生建议早晨增加一次遛狗,增强虎子的锻炼,然而丁鑫鑫和何子平都起不来,本来早晨就要上班,再早起半个小时实在是勉为其难。问医生晚上遛弯再增加半个小时,两次一锅烩行不行。医生说怕走的时间太长虎子会累,毕竟它现在是胖狗,负担比较重。
既然不能迈开腿,那就更要管住嘴。只要丁鑫鑫在家,她就常常机警地盯着虎子,严防死守不让它偷食。有一次虎子铤而走险差点咬破了丁鑫鑫的手指,她不仅没有给它吃,还抓起一个娃娃朝它砸去。曾经最最甜蜜的主仆关系,因为一口吃的轻易陷入了冰点。何子平回家的时候丁鑫鑫和狗都骂骂咧咧地扑向他,好像在抢占第一时间的发言权。只是丁鑫鑫占了物种的便宜,何子平听她说话比听虎子的容易。他先安抚了丁鑫鑫,又在睡觉前浮皮潦草地拍了虎子几下。他不敢有大的动作,以免引火烧身。
说万事开头难也是可以的,丁鑫鑫和虎子吃低脂餐和减肥狗粮都没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效果,反倒是何子平又瘦了一点。多年来他都食欲旺盛、身材纤细,刚跟着丁鑫鑫吃了两天草,就一马当先地瘦。想想简直要气死,看着何子平平坦的小腹,丁鑫鑫咬牙切齿地呼唤他为心机boy。
“给你一个礼拜时间,体重必须上到一百四。”
何子平一米八二,和丁鑫鑫一起胡吃海塞这些许年,丁鑫鑫长了二十斤,他却只浮动了三五斤,只要稍微饿两顿,立马又会回到基本点。
“一周之内不涨到一百四我就和你离婚。”
一开始,丁鑫鑫羡慕嫉妒恨地对着何子平叫嚣,后来发现两人似乎失去了这样打情骂俏的基础。何子平脸上逐渐流露出一种极力掩饰的嫌弃和压抑。厨房里不见了丁鑫鑫忙碌的身影,何子平也没有只为自己做饭的兴致。于是,丁鑫鑫吃沙拉,何子平要么跟着吃沙拉,要么下班带回来点包子、饭团,或者叫外卖。丁鑫鑫忽然发现,两人的交流方式其实一直单一,除了一起乐此不疲地吃饭,并没有什么其他共同的兴趣。从同居到结婚,一直是下班一起做饭,偶尔商量着出去吃点什么,吃饭的时候顺便说说单位里发生的事,谁很讨厌,谁又去哪儿玩了。周末无非是一起做饭,三餐之间,丁鑫鑫看电视剧,何子平打游戏。这一下子开始减肥了,丁鑫鑫和何子平的生活好像全无了交集,他们更像一对合租房子的室友,各上各的班,各吃各的饭,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何子平真的害怕离婚吗?
……
——摘自短篇小说《失重》,作者马小淘,原刊《文学港》2017年第12期,《小说月报》2018年第1期选载
“沉重的肉身”
——读马小淘《失重》
文│马兵
或许是因为其伶牙俐齿的叙事和活灵活现的声口太过深入人心,马小淘小说内在的一面多少有点被掩映了。但倘仔细翻检她近来的创作,就会发现,她那些看似风格近似、题材也称不上宽阔的作品大都角度别致,观察细微,她敏锐地捕捉到在一个价值离散的消费社会里人们重建可以信赖的自我感觉的必要和艰难,所以她总能由一个不起眼的入笔慢慢让读者有一种如锤击一般的切身之感,像《章某某》里的身份焦虑、《毛坯夫妻》里的房产纠结、《春夕》和《小礼物》里的交流障碍等等,隐现与影射的不正是我们这个时代差不多每个人都曾为之困惑的“生活现象学”!因此,我倒是倾向于认为,在80后作家群体中,相比于她的锦心绣口,其对同代人痛痒的感同身受并将之赋形的能力,也许同样甚至更值得我们关注。其新作《失重》延续了她近来的路子,在一个关于减肥失败的日常故事里,让读者猝不及防地从一个青年女性个体心理的创面一下子进入到一代年轻人情感结构的创面,进而进入到一个更为严肃的社会病状的腹地,那就是在这个为“身体工业”催生的身体拜物教流行的时代,试图拒绝被潮流规训的个体究竟该如何自处的问题。
和马小淘之前的小说人物设置一样,《失重》里的丁鑫鑫是个都市白领,也是小淘写来最得心应手的角色。她工作稳定,生活优渥,情感也差强人意,唯一的烦恼在于,她少女时期引以为傲的从不发胖的身材开始公然与她作对了。接下来小说双线展开:一条是丁鑫鑫为减肥百折不挠然而肥胖之疾却从腠理到肌肤复到肠胃再到骨髓,“失重”的体重导致“失重”的情感,又腐蚀了她本该安享的中产生活;另一条是丁鑫鑫家那只叫虎子的腊肠犬和主人如一的减肥经历,不同的是,虎子虽性情大变,但最后成功减重。双线的设置一来让小说有了“狗犹如此,人何以堪”的反讽之趣,而更深在的,则指向时代以苗条为身体资本的审美规则无远弗届的宰制力,真是人狗概莫能外!
小说中,丁鑫鑫那无法被偏瘦的时尚衣装容纳下的“沉重的肉身”成为导致一系列生活混乱的发酵剂,她一直试图控制自己的体重,但却失察了一个更大的问题,那就是她对体重的焦虑并不单纯来自自控的失效,而是因为她的身体被更大层面的消费观念塑造并掌控着,早已与个体脱离,成为标示其社会身份的载体,更吊诡的是,这种实际上去个体化的身体又成为丁鑫鑫拼命追求的自我认同的核心。就像英国的身体社会学研究专家克里斯·西林在他《身体与社会理论》的导言部分谈到的:“随着生物学知识、外科整容、生物工程、运动科学的发展,身体越来越成为可以选择、塑造的东西。这些发展促进了人们控制自己身体的能力,也促进了身体被别人控制的能力。”于是,丁鑫鑫越是跟自己的体重较劲——节食、健身、排毒果汁——就越深地蹈入各种“身体工业”蒙“性感”、和“健康”之名对身体的规训之中。小说告诉我们,当丁鑫鑫意识到自己发胖的事实后,她对自己身材的自信几乎在一瞬间便崩坍了,这说明她早已经把苗条等同于健康和美、维持保养一个令人愉悦的瘦削的身体形象是自我具有正面属性的象征等等观念内在化地接受了。而且不止是她,她的闺蜜、同事,摄影工作室的接待生,服装柜台的导购,甚至是她的父亲,也都秉持着一样的身体观。而作为读者的我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另外一位英国的社会文化学者布莱恩·特纳对这种现象有着清晰的观察,在《身体与社会》中,他这样谈到:“在当代社会中,自我是一个再现的自我,其价值和意义通过个体的身体外在形状和形象,或者更确切地说通过个体的身体形象。现在,约束性地控制身体是由消费主义和时尚业而不是由宗教来执行的。”
说到“身体”,我们自然会联想到“私人写作”“身体写作”等和60后、70后女作家紧密相关的一些文学概念来,在这些文学概念流行的年头,评论界和读者也都曾颇为“身体的解放”鼓噪过,但也有有识之士洞见到,所谓解放了的自由身体并不存在,因为作为一个有待完成的实体,身体不但是一个个性化的自我媒介,它也需要不断被赋义,才可能与世界产生有效的链接,权力关系、文化制度、社会思潮往往使身体成为各种力量彼此掣肘的场域,而“私人写作”或“身体写作”的后果之一是让身体成功与消费工业联姻,就像鲍德里亚说的:“身体在一种全面折磨之中,变成了必须根据某些‘美学’目标来进行监护的危险物品,我们只要把眼睛紧盯着《浪潮》中那些瘦削的模特们,就可以从中解读出丰盛社会对于其身体必胜主义的完全反向的侵略,和对于其所有自身原则的强烈否定。”因此,丁鑫鑫才必须要通过不断训诫自己的身体以完成对自我的救赎。从这个层面上而言,我觉得不妨将《失重》比附为马小淘的“身体写作”,这当然是一种完全不同的“身体写作”:她摆开自恋的对自我身体的沉溺,而是提醒女人们一个更冰冷的事实;她没有在欲望和暧昧上用力,却让丁鑫鑫那“沉重的肉身”成为公开的社会焦虑的凝聚之地;她没有止于身体的肉身经验,而是不断用失控的“肉身”压榨丁鑫鑫的精神。在小说的结尾部分,马小淘告诉我们,丁鑫鑫的减肥宣告失败,她甚至比一开始要减肥时还要肥胖,这意味着她终于停止了对自我的约束,可是我们也知道,她的“灵”的部分已经受损了,甚至成为一个抑郁症患者,她在减肥中横生的恶意成为她对这个试图规训她的世界的报复,然而是多么异化的报复!
在小说中,唯一一个逾越出减肥的消费逻辑之外的人是丁鑫鑫的丈夫何子平,当然小说告诉我们,这是因为他有一副怎么吃也不胖的好皮囊。这个因为妻子固执减肥而被毁掉幸福生活的男人感到自己“是一只被命运皮鞭抽打的陀螺,还将徒劳地旋转”,坦白说,这个比喻有些陈腐,但它再一次让我们有一种锥心之感。在我们这个时代,不幸的家庭未必是各各不同,我们借身体、身份、房产和爱情证明自我的努力,都不过是在更深地投合于时代的预制。就这一点来说,何子平和丁鑫鑫一样,我们所有人也和丁鑫鑫一样,都有一个共同的“失重”的躯体。
——摘自《文学港》2018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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选自《深情史》,广西师大出版社2017年9月版
深情(创作谈)
封二
作家现在时:杨映川
《小说月报》2018年第3期,2018年3月1日出刊,总第459期
敬告读者:《小说月报》《小说月报·大字版》2018年起将调整为每期12元。原《小说月报》中篇专号将扩容为中长篇专号,每年4期,每期20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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