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肥胖裸妇
小说:小伙跟医生参观精神病院,看着各色各样被各种情况逼疯的人
这个院区很大,占整院的四分之一,一幢主体楼,在围墙和林荫花草的簇拥下,像一个世外桃源,白医生信步走着,大致介绍着,一指大门外隐约可见的烟囱顶楼,那是厨房,以后推餐车的地方,再一指住院楼,每顿饭三车,从一楼到四楼,早午晚各提前半个小时到门口报到,别耽误时间啊,耽误时间后果自负。
木少爷听得嘴里泛苦,活这么大,遇到过无数困难,唯独没有经济困难,这些活他怎么可能干,不是保姆就是钟点工干的嘛。可人到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小木暗念着开启乖巧模式,答应得是眉开眼笑,不管心里多么不愿,那表情可是巴不得马上开工呢。
“院里花花草草该拾掇,会有人通知你的啊。”白医生又加了一条。
“白医生,我一病人,您不能把我当身兼多职的人才用啊,万一干不好呢?”小木委婉地道,心里暗骂了几数句法克。
不料白医生一点都不介意,笑着道:“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嘛,没有你想像的那么难……这是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为你考虑啊,否则除了活动时间,你就必须呆在病房,难道你愿意?”
“哦,干活也是福利?”小木恍然大悟了,不干,就得被关起来。
“对,安全考虑嘛,这可是精神病医院,对于精神病患者有必须采取必要的措施啊。”白医生笑着道。
那笑怎么看怎么阴险无比,小木惊得浑身一颤,猛点头道:“干,干……劳动最光荣,我要当一个光荣的精神病患者。”
“呵呵……你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嘛,挺懂事的。”白医生笑着道,邀着小木走着,小木腹诽着,这特么敢不懂事吗?又是麻袋、又是电棍、又是笼子的,就真精神病都给整得服服帖帖,何况他这个西贝货。
两人且走且聊,小木不时地躲在白医生的身后,对这个地方多少还是有点反感的,这丫的就没个正常的人,几步遇到个扯着嗓子,旁若无人鬼叫的;还有个看谁都目露凶光,像是要准备扑上来一样;更有个中年妇女,裸着胸在晒着太阳,自摸着,看那长相还不错,没准以前是站街的大婶,还朝着白医生暧昧一笑。
“露体僻外加人格分裂……别害怕,她是在展示自己。”白医生道。
“好歹让人家穿上啊,这像什么话。”小木躲闪着走开,一想自己错了,这可不是正常地方。
正是如此,白医生笑道:“现在已经不错了,刚来时候就喜欢裸奔,见谁就扑谁。”
又回头看了一眼,小木不敢停留了,他走时方发现白医生也在看着他,相视一笑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包括精神病人也是如此,把你的经历放在这里,应该是最美好的一位了……看见那个扯嗓子喊的吗,车祸余生,一家五口就剩下他一个人,醒来知道情况就疯了,他的思想还停留在看到撞车惨剧的那一刹那,再也前进不了一点了。”
哇,小木回头,对那个凄苦吼喊的中年男抱之以同情的一瞥,又听白医生讲着这位裸妇,你以为他是性工作者对吧?错,她是一位勤勤恳恳工作二十余年的公务员,民政局下属的火葬场,一辈子没结婚,和尸体打了二十年交道的遗容师,就憋成这样子了。
一身恶寒的小木加快了步子,艰难地适应这个地方,在他眼里,仿佛是生化危机的翻版一样,自己掉进了丧尸出没的地方,走了不到五十米,站得标挺的、坐着发呆的、爬在草丛里撅着屁股不起来的、还有四肢着地乱蹬傻笑的,真是一人一面,你真无法想像人都能疯出这么创意来。
白医生解释了,站着念念有词那位,以前是位处长,从纪检委出来不久就疯成这样了,每天都这样,老老实实站着汇报自己贪污了多少,包养了多少情妇;坐着发呆这一片就说不清病根了,有家庭不幸、有经济崩溃的、有爱情终结的、也有子女不孝的,那种不幸一达到一个人承受极限,接踵而来的就是这样了,精神崩溃。
“领导领导……我得向您反映一个情况。”冷不丁有位白发老头冲上来,挡在两人面前了。
是那个装神弄鬼,每天都捧一本书学习的老头,白医生和蔼地问:“老布,反映什么情况?”
“我发现咱们食堂送的饭越来越不好吃了,您应该好好查查,是不是有贪污截留行为。我们经费都哪儿去了?”老头义正言辞,凛然正气地质问着。
“好,我马上查。”白医生严肃地应了声。
“还有,作为领导你不能对群众反映的问题敷衍了事,我已经向你反映...
小木一听噗嗤乐了,他随接到:“对,我同意这位老同志的意见,应该放国际歌。”
一说还不过瘾,小木直接英文版炫耀了两句,那声音苍桑悠长、那表情激烈悲壮的,不愧是经常逛KTV喝花酒的,听得老布瞬间潸然泪下,激动到浑身颤抖,一把拉住小木的手动情问着:“你……你是组织上派来的吧?你一定是……我就知道,上级组织总有一天要惩罚这些害群之马……我要实名举报,那怕粉身碎骨,我也把这些党内的害群之马告倒……”
这激情来的可把小木吓住了,那是一双粗砺的大手握着他,想挣脱也难,他求救似的看着白医生,还是白医生有办法,郑重告诉他:“老布,组织的调查正在秘密开展,千万不能透露风声……快去,回房间等着,组织上来人晚上会找你单独谈话。”
“哎……好,我懂……我知道,我一定保守秘密。”老布抹了把泪,向小木连连鞠躬,做贼似地偷偷摸摸往病房去了。
看得目瞪口呆的小木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好奇问着:“他叫什么?老布,有这个姓吗?”
“老布尔什维克嘛,老上访户,一部民法学得比律师还精通……我不清楚他上访什么事,不过我知道,他前后上访了十五年。”白医生道。
“那怎么来这儿了?”小木问。
“他不止一次被送进精神病医院,最终告赢了,可十五年啊,早家破人散了,老布悲喜交加的,告赢后一夜之间,就真疯了。”白医生道,无尽惋惜。他看看小木似乎有所触动,于是借机说着:“信仰是个奇妙的东西啊,它比思维和记忆的强度更大,你不知道它隐藏在身体的那个部分,可在爆发的时候,是相当惊人的……你看得出来吗,老头七十了,这股信仰支持着身体的各项机能指标,比四十岁的中年人还旺盛。”
“可惜疯了。”小木道。
“是啊,恰恰疯了,才是人性的原生态……有句名言叫,天才和疯子不过一步之差,如果一个正常的人能让自己达到一种疯狂的状态,那他做什么事都会事半功倍的。”白医生道。
小木一下子明白了,他小声说着:“您在教育我?我爸给你塞了多少红包……要不这样,你放我出去,我加倍给你。”
耶,这位清醒着呢,没疯。白医生暗暗失望,被小木的市侩表情刺激到了,他摇头说着:“我是告诉你,天才是怎么来的,其实你也行的。”
“没用,我就废材一个,除了会吃会玩会泡妞,其他的我真不会啊,甭跟我讲信仰,亏我没有,否则跟那疯老头一样下场了。”小木道。
这绝对是心里话,白医生倒被说得哑口无言了,他瞅瞅这惫懒的货色,实在想不出还有刺激他的办法,突然间他灵光一动,想起某个人来,反问道:“你是根本看不起这些疯子天才来是吧?”
“我见着一群疯子了,哪有天才?”小木嗤笑道,在这儿要有天才,得数得着他了吧。
“跟我来,还真有这么一个天才……他十年前就被诊断为精神病,但十几年间仍然靠两片嘴皮子,挣了不下上千万,你信不?”白医生道。
“不可能吧?”小木匪夷所思了。
“眼见为实,来,介绍你认识一下本院的天才,卢鸿博卢教授。”白医生说着,领着小木往楼后走去。
楼后是个小花池子,假山掩映的背后人影幢幢,不注意还真看不出这一片小天地,两人慢慢走近,让木林深瞠目结舌的是,这儿居然是一个讲座,听讲的七八个人,开讲的那位西裤笔挺、精神矍铄,雪白的衬衫一尘不染,头发虽然灰白,可更增人的从容气度,看不出有四十了还是五十了,或者根本没有这么大,人家那滔滔不绝的演讲、眉飞色舞的动作、学识渊博的气质,怎么可能像一个……疯子。
“……只需要你投资3800块,你就可以获得在连锁销售里面的一个资格,然后发展3个人,他们又分别发展3个人,几何倍增,到出局的时候可以赚到十一万二……我们合作的公司是“香港绿之韵”,公司有一套公平合理的五级三阶制,顾名思义:就是五个级别,三个晋升阶段,简单的用英文字母E、D、C、B、A来代替,分别为实习业务员、业务组长、业务主任、业务经理和高级业务员,他们又是怎样来划分的呢?”
教授说到兴处,小黑板上画着倍增的图案,细细讲解。
小木一下子明白了,和白医生说:“这是传销!”
“谁说不是呢,不过这个人一天要不连续讲十个小时课,就会抓狂的。”白医生笑着道。小木觉得很是不妥,他指指道着:“那你就给他提供教具?哇,还有粉笔?还发展下线?”
“没办法,不给他提供,他在医疗区连续说一天,把医生都快说成神经病了……几个自闭的、精神焦虑的、还有认知障碍的,奇了怪了,对他没障碍,还就喜欢听课。”白医生道。
发展了几个精神病患者当下线?这样都行?
惊愕间,小木再看卢教授那意气风发的样子,那有半分精神病的症状,他瞠然道:“哇,确实是天才……可这天才都关这儿了,挣钱有什么用?”
“钱仅是追求的一种,但不是所有人的追求都会是钱……他只要在外面,总有传销组织花大力气请他去授课,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能把所有人都变成他的下线……”白医生笑着道。
这个疯狂的天才,被公安抓了数次都定不了罪,最后鉴定确实是精神病患者,只能在这儿开坛授课了。
“……当你亲自为公司销售1~2份产品时,你是公司的一名实习业务员,当你和你的伞下体系累计为公司销售3~9份产品时,64份产品以上,就是业务经理了……大家觉得很难吗?我这样直观地告诉你们,DE的差额,你可以赚到735块;CD的差额可以拿到3920块,也就是说,在你的左右臂发展到16个人时,你就可以盈利了,而在于你个人,可能仅仅是只发展两到三位……简而言之,你是坐着这儿,等着别人赚钱给你,好玩吗?”
好玩,一群精神病在鼓掌。
不得不承认这位教授相当有蛊惑力,他带头喊了一堆口号。
干了一家又一家,家家栽树不开花。
干了一年又一年,年年回家都没钱。
反正都是证明你想脱离穷逼的生活,那就跟我来吧,至于我的直销,那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要开遍五大洲全世界。
最后是一句慷慨总结:自动赚钱的机器,就是这么牛,耶!
语言夹着形体动作,气氛热烈、表情激动,接着就是分析赚钱的模式,倍增的庞大,木林深分明地看到,那些精神不正常的,都被卢教授说得投入了,在景仰地膜视着,那怕他们一点都没听懂。
“我说白医生,这都小儿科了。”木林深道,不知道白医生的用意。
“谁说不是呢,传销和庞氏骗局一样,都是最简单的,可偏偏有很多人上当,你看到了,一个简单的谎言,会被他们演绎成无数种具备诱惑力的演讲。”白医生道,一仰头示意着:“千万注意,别被他洗了脑啊。”
哈哈哈……小木仰头大笑,以他五湖四海见过多少人渣和人才的水平,怎么可能被这种小儿科地洗脑,况且这点套路啊,对于谁都不陌生了,顶多也就哄哄民工和小学毕业生的水平嘛。
不料这一笑,把场面气氛打断了,讲课听课的都看着他,那位教授笑着道着:“听课听到笑开大牙,和铁树开花差不多了啊……这位新朋友,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叫林木生,我是厨师。”小木顺口道,然后瞠然捂嘴,瞪了白医生一眼。
法克他母亲滴,只要不注意,这句话就能蹦出来。木少爷心里很清楚,昏迷的时候,有人在他耳边强化了他这个厨师身份。
“哦,厨师,人类肠胃的工程师啊,大家欢迎……热烈欢迎。”卢教授带头鼓掌,这一鼓掌,群情激动,使劲拍着巴掌,那股子真诚和热切,搞得小木都不好意思了。
“来来来,抢先一步,领先一路,我们自己当家作主,我帮你分析百分百成功……这是颠覆传统的创富模式,这是震憾业界的财富秘码……看得出你很愁怅,你很无助,你不知道命运的船将驶向何方……来加入我们这大家庭吧,我们是朋友、亲人,能不惜一切帮助你的人……大家说是不是?”卢教授拉着小木,热情地道。
下面一群精神病齐齐喊着:“是!”
哎妈呀,小木都被感染到了,有点受之有愧,而且从没有过这般的礼遇,不过他很清醒,卢教授刚要找座位,小木道着:“这是传销,我没兴趣。”
“没说不是啊,存在即合理。”卢教授道。
“但传销不是你这样讲的,什么创富神话,顶多是个敛财谎话。”小木道,转身就走。
“等等,我来听听……我喜欢谎话,如果你能说服我的话,我会认真地向你学习……大家欢迎林讲师给大家演讲……”卢教授又是鼓掌,那班精神病怕是被他蛊惑到找不着北了,齐齐鼓掌。
“我只讲两点,第一点是一个现实:你们不要算自己挣到了多少钱,算算多少人没挣到钱,从第二阶段开始,升到D之后,DE差额有四个人没钱拿;第四阶段,CC差额有三十个人没钱拿;到BC就更恐怖了,有349个人没钱可拿,也就是说,这个财富在你们手里并没有增值,所谓育成奖只不过是成员之间自相残杀的过程,钱从底层源源不断输上顶层的过程……像所有的坑杀模式一样,只有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才能挣到钱。”
简洁而明快,连卢教授也瞪眼了,小木从他列出的数字里,直观地剔出了一组挣不到钱的人,当团队发展越壮大,这个人数就越可观了,明显地是底层在进贡上层。
“第二点,是一个故事,乌龟爬山,山高一百米,第一天爬了五十米,以后每天爬前一天的一半,请问,乌龟什么时候可以爬到山顶?”
小木问道,帅气的脸上泛着微微的坏笑,卢教授眉头皱得更深了,一干精神病患者,看看卢教授,又看看小木,一个个茫然不知所措,在这很短的时间里,似乎开始置疑了。
“很简单,这不是一个倍增理论,传销的目标盯的是亲朋好友,不管是什么人都保证不了百分百的成功率,那这样算,一个连七个,有一个离开,七的倍增减一、然后36的倍增又减去7……像这样减下去,会引起一连串市场被爆,就相当于乌龟爬山,你的速度会越来越慢,永远达不到山顶……所以这也是传销不懈扩大底层加入人员的原因,因为没有经营、没有营利、没有增值,只能靠增加人头解决……而增加进来的人,都是这只永远爬不到顶的乌龟……”
小木道,边说边擦着密密匝匝的倍增点,然后很直观地看出来了,哪怕以拉人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计算,也会在B的位置严重缩水,根本达不到A的位置。
“他说的你们听清楚了?”卢教授一下子站起来,冷不防激愤地道,痛心疾首地和听众说着:“他……道貌岸然、自以为是、满嘴喷粪……居然说你们是乌龟……你们是乌龟吗?对于这种侮辱我们人格和伟大事业的诽谤,我们难道能容忍吗?”
“不能!”一声齐齐怒吼,哗声毫无征兆地扑向小木,人抱人、人摞人,瞬间把小木给压在最底下了,拽腿的、扯胳膊的、搬脑袋的、还有更狠的,直接抱着他腿咬一口。
白医生笑了笑,停了一会儿才吹响了脖子上的哨声,一群医生和护工奔来,左扯右拉,好容易把人分开,拉着被打的小木就走,那卢教授貌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还在继续着上课,一群人拍着巴掌在喊口号:
上了一当又一当,当当都有新花样。
吃了一亏又一亏,亏亏都有新体会。
传销团伙的声音渐稀,坐到花池边上的小木口眼歪斜、脸上於青、下巴见血、浑身疼得直扭,他愕然看着白医生,气愤地问着:“诚心的是不是?不告诉我他们有暴力倾向。”
“不是所有的事都讲理的,这是个疯狂世界,不听医嘱、擅自行动,是要吃亏的哦。”白医生笑着道,有护士拿过腆酒帮他消毒来了,医生笑笑道着:“今天学的不少,就这些吧,快中午了,准备开始干活。”
“法克你们全家……这群神经病!”
小木气得欲哭无泪,很少爆粗口的小木,对着只留背影的白医生,心里呐喊着他最恶毒的诅咒……
禁猎区37 同病相怜
这时候,‘七彩’暂时断了客人,调酒师、正子和虹子闲极无聊,就不像个样子了,三个人奇怪地沉默着。
“听听棒球吧?”
虹子对调酒师说。调酒师一边拨着电话转盘,一只手准备纸和铅笔,是为了记下每一刻报道的夜场比赛的情况。虹子偏爱国铁队,调酒师是巨人队,正子是南海队。不管胜负,都在单纯地享受那一刻。如果不是酒吧清闲,是不能这么玩的。虹子偏爱国铁也不是有什么特别理由。楼梯下响起开门声,有客人上楼了。接到三位结伴而来的客人,虹子放下心来。并不是刻意的,但接到客人,虹子就假惺惺地显得生机勃勃了。
“哎呀!”虹子看到女客,小声叫起来。
“哎呀!”女客也发出同样的感叹词。
“哇!好久不见!”
“你好!”
虹子与岛津胡桃双手相握,为偶然的相遇而开心。
“对重要客人置之不理,太过分!”
熟客杉村挺起坐在吧台上的身子嚷嚷道。
“对不起!是杉村先生带来的吧?胡桃小姐......”
“不知道和你关系那么好,我介绍一下,这位是泷泽财阀的公子阿旺。”
果然是一位物质和时间充裕的三十岁左右的男子。
“不知道胡桃小姐和这儿的老板娘是朋友。”泷泽也说道。
“连我也不知道呀!”胡桃紧挨着泷泽坐下。虹子走进吧台,并排对等量地打量着胡桃与泷泽,觉得不只是相识。
“听说过虹子去了哪个酒吧,因为忘记了那家店的名字......”
这是塔之山时代玩友中的一个,比虹子小四岁的胡桃小脸、大眼,因为眼睛、鼻子、嘴唇过于端正,让人联想到洋娃娃,给人天真无邪的印象,在吃苦这一点上不及虹子,胡桃也背负着不幸的命运。
“岚子怎么样?”
“很顺利吧。”
虹子回答,那样子就像是无所谓。
“羽里安稳下来了吧?”
“大概找到好人了吧,后来就没有联系。”
“我还以为你会走寻常路的呢,听说你去酒吧的时候,我还吃惊呢!”
胡桃的眼睛含着苦笑,看着虹子,有一种只有两个人才懂的玄妙。
次日晚上,胡桃一个人来到‘七彩’。虽然有一位客人,就交给了正子,虹子在桌边的座位上坐下来。
“你喝什么?”
“是啊,我,”胡桃打量了洋酒架,“要白兰地吧!”虹子知道她能喝。
“给我来个掺冰威士忌!”
调酒师明白了。也知道都是收不到钱的客人。接到收不到钱的客人,正子就会脸色苦涩。调酒师一边向圆形酒杯里斟入白兰地,一边给了正子一个苦笑,正子使劲点点头。
—遇到钱的问题,嫂子是多散漫哪!显得从来没有因为金钱而受过苦似地大方。不,不如说是满不在乎。
虹子不是一个追梦的女人,正子了解这一点,是个现实主义者。但,看来她的注意与自己的现实主义有所不同。嫂子掌握了劳动就能过上奢侈生活的本事,对此没有任何反省。但是,正子不知道虹子内心那种根深蒂固对于贫困的憎恶和害怕,她在彻底避免与贫困斗争的愚蠢。她注意要努力摆脱悲惨和虐待。
胡桃握着虹子的手:“务必把我介绍给那位!不就完全像是商量好的相同状态吗?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你的苦恼完完全全就是我的苦恼。”
她带着热切说道。
“昨夜没来,今夜一定会来吧,给你介绍。”
“真实偶然的一致啊!”
“真是讽刺的一致啊!虹子回答道。
“我和你是处在相同环境的女人,那位叫拜藤的和泷泽同样是财阀的公子吧?一切都那么相像哪!泷泽有充分的结婚意志,可是到了现实,就碰到了一堵墙。”
“我的这位,麻烦的是一直很孝顺,对妈妈说的不能反对,虽然什么都还没有决定。”
“同病相怜这个词好像完全适合我们两个人哪!”
“我也会向泷泽先生介绍的。”
“他们也算是同病相怜哪!”
“就现在这个状态,也很幸福。不过,不稳定对吧?你也会寂寞得要命吧。”
“是呀!心里变得坐立不安的,可是,现在也和结婚一样,泷泽住在我的公寓,每周有一半是住的,现在再举行婚礼也奇怪,可是泷泽希望通过结婚来显示诚实。”
“和拜藤的情况完全相同啊!”
胡桃打算耐心等到拜藤上楼。胡桃一点都不无聊,倒不如说对待在这样的地方很高兴。她打算一直等着。客人进进出出,也有的客人对胡桃感兴趣。
“给我介绍一下嘛!”央求虹子。
“她不是那种人,是我的老朋友,良家妇女哦!”
“可是不是正派的吧?”
“别为难我了。”
“怎么会有一个人到酒吧喝酒的良家妇女?”
“哎呀,阿俊先生您不知道吧,银座的酒吧对太太们也开放哪!有时夫妻会一起来,有时太太们一起来呢,喝点酒,愉快地热闹一下回去。”
“可是,那个女的不是太太,不是一般人哦!”
虹子苦笑,那种感觉是无法糊弄的,她是靠泷泽望的金钱过奢侈生活的典型二奶。如果不靠劳动而奢侈地生活,似乎就会表现在脸上、态度上,失去了良家妇女那种生硬的洁癖,没有了凛然之处,而本人不会意识到这一点。不管生活的怎么奢侈,身上真实而可怕地带着与奢侈阶级的良家姑娘不同的东西,男人的眼睛很容易就能看穿它。
拜藤出现了。拜藤马上就注意到了胡桃,是个没有男伴的女客,好像是在等待谁,正在喝着白兰地,这激起了他的兴趣。拜藤照例靠在吧台顶头,一边津津有味地打量着整个店,一边喝着掺冰威士忌。
拜藤一到,有的客人就露骨地回去了,虹子在笑,提心吊胆的只有调酒师和正子。
“这是我的老朋友,叫胡桃 。”
将拜藤带到胡桃的座位,虹子介绍了两个人,事先说过不涉及塔之山的事情。胡桃也有同样的伤,珍视朋友的秘密就等于自己的秘密被朋友很好地隐瞒。
“这个人真奇怪,因为她从来没提过有你这么好的朋友。”
拜藤感觉是长着可爱面孔的胡桃内心也很柔和,觉得既然有这样的朋友,就要重新认识虹子。
“刚才还在商量,胡桃小姐、胡桃小姐的朋友同我们一起去哪个温泉呢,她的朋友和拜藤一定会成为好朋友的。”
“你说的朋友?是男的?”
“真头疼!嫂子从胡桃小姐开始来了之后,就特别玩上瘾了。”
正子开始跟调酒师发牢骚了。调酒师不能露骨地偏袒虹子,不好开口,含糊地点点头。
“管账是我的责任,可是嫂子好像在破坏这种责任哪!”
从销售额当中,虹子不瞻前顾后地拿着先进就出去了。胡桃一打电话来,就出去。让胡桃在自家店里喝,光是自己家店就没意思了,就约出去。那种时间,电影也散场了,就去吃点什么,或者去别的酒吧喝酒。奇怪的是虹子不带胡桃去‘俱乐部·雪’,干不赚钱的事,遭到阿雪的冷眼会让人不舒服,自己也不赚钱,很清楚是在浪费时间,可是,比起与谁来往,还是陪着胡桃舒服,气味相投给了她轻松感。
“收款的成绩没上去啊!”
曾责备过正子与调酒师。‘七彩’已经形成难以置信程度的应收款,虽然逼着正子和调酒师去收款,可是虹子不知道收款人的辛酸。当时在‘俱乐部·雪’,虹子一次也没有去要过应收款,虽然这是阿雪的安排,可阿雪的关心似乎反而错了,如果让虹子尝尝收款的滋味就好了。
去公司收款,对象不是公司。客人以公司为背景,冷淡地对待正子与调酒师,能付三分之一的就是很难得的,而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金额。到小小的‘七彩’酒吧来的客人,基本上是不会散财的,也不会拿公司的钱喝酒,可是应收款一点点地聚起来,作为职员个人的能力,是难以一次付清的。正子和调酒师必须耐心地去收款。
“以前是把收款的一成作为收入,为了提高收款成绩,也可以调高到一成二,根据情况到一成五作为奖励啊!”虹子不负责任地说。
“还是停止从收款箱里往外拿现金对店里有利哦!”
背地里,正子跟调酒师苦笑。正子进入酒吧之后才知道收款的辛酸。仅仅陪着异性喝酒,愉快地度过每一夜,这并不是酒吧生活。有饮食税的问题,有和银行的约定,还是在公司上班的时候,正子的责任要轻,因为在公司只要负自己一个人的责任就行了。
最近,胡桃就像酒吧女郎似地经常出现。
有电话打过来。
“老板娘在吗?”
正子回答道:
“还没来,但我想快要来了。”
可是,虹子到了十一点还没出现在酒吧,客人是冲着虹子来的,指望着对着虹子一边说话,一边喝酒、消磨时间。如果关键的虹子不在的话,客人也不觉得有到‘七彩’来的义务,反正要喝酒,就去其他酒吧了,眼看着就丢掉了客人。
“嫂子对做生意一点都不热心啊!守着这个摊子很愚蠢,非要经常道歉不可吗?”
调酒师只能苦笑。虹子不在的时候,势利得没有客人。繁忙时段,‘七彩’有时一个客人都没有。
“又在打麻将!”
“因为昨晚输了,老板娘很惋惜,在报仇吧。”
虹子与胡桃、泷泽与拜藤,是不错的搭档。相似境遇的男女,喜悦、悲伤、焦躁都是相通的。对于男人们来说,四个人玩最舒服,既没有必要端架子,也没必要扯谎,既没必要羡慕对方,也没必要为金钱而困窘,也没有家庭的牵累。拜藤开着高级车,旁边坐着虹子,后排座位上,泷泽和胡桃肩膀相互依偎,反光镜里映出两个人。拜藤不服输地用一只手搂住虹子。
在镰仓的海边游玩过了。
回来的的路上,在横滨的酒店五楼能看见港口的地方吃了午餐。用餐期间,乐队演奏了古典音乐,四个人压倒了周围的客人。
在回程的汽车里,虹子将脸倚靠在拜藤的肩膀上,迷迷糊糊的,没有一个伤疤,也没有一颗黑痣的细嫩、雪白的肌肤让人以为她从出生时候起就好像是花钱如流水的阶级,宽阔的额头并没有压迫鼻子的形状,她的侧脸聪明、高雅,长长的睫毛是天生的,下颚的线条柔和而温柔。耳朵比较大,但整体透明,带着光泽。晕晕乎乎地,虹子觉得即使自己不在正子他们也会在老老实实地干活。
——胡桃现在不正是幸福的顶峰吗?
听说失去了父母亲,被舅妈家收留的胡桃从少女时代开始,不做各色各样的工作就吃不上饭,听说还在走村串户的马戏团带过。在卡巴莱餐厅也上过班。有过四次二奶生活的经历,争强好胜的性格勉强支撑着快要崩溃的生活水平。
“虹子小姐从前就不说荤话吧?”
“荤话?”
说起来,胡桃被介绍给虹子的时候,对于从胡桃嘴里冒出的荤话,吃了一惊,她没有忘记那时候的印象。但是,胡桃在拜藤、胡桃面前绝不那样,胡桃的荤话证实了胡桃的生活。
“我喜欢说荤话吓唬对方。”
虹子什么也无法回答。
“对于一个装模作样的人,我更起劲。”可是胡桃也知道,对普通女性绝对不说。对和自己相似的生活者,像是要撕掉对方脸皮似地说荤话。说起来荤话好像就是胡桃的一种武器。
“我也装模作样吧?”
“刚开始的印象,是的。”
“那是因为胡桃你不太了解我这个人哪!”
“可是,从你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好像就没兴趣了。”
这一点拜藤曾经也说过。在‘俱乐部·雪’,女人们正在对这样的话题兴趣盎然地时候,虹子一出现,就像心情遭到破坏似地,大家会转移到其他话题。
“开始认识那个人之后,我的兴趣变好了不少。”
“我与拜藤一次也没有说过那样的话。”
虹子和胡桃经常在银座散步。与高级首饰店、宝石商、一流提包店、一流和服店、一流洋服店都很熟。胡桃用向泷泽要来的钱,虹子从酒吧的销售款出,想要的东西必定买。
“我想在百货店挂账买东西啊!那是我面前唯一的愿望。泷泽在哪个百货店都是挂账购物,又不好搭便车吧。可是,如果能对营业员说一声转几号柜台的某某人,就能随手买东西,我想心情肯定会很舒畅啊!”
虹子也这么想过,将来成了拜藤的妻子,那样的事怎么做都行。不用像胡桃那样追逐不可能的梦。
开始通宵打麻将了,这样第二天夜里十一点过后虹子出现在酒吧。要通宵玩麻将,涩谷、外苑附近有为此建好的酒店。相同的酒店没意思,四个人就不断换酒店。
“睡不好,真麻烦哪!”
虹子开始吃安眠药,胡桃早就开始借助药的力量。
“我想详细问一下,虹子正式结婚了吧?怎么样?”
“有正式结婚的人妻在银座开酒吧的吗?”
“你不是结婚了吗?”
“一次也没结过哪!”
她在装傻。倒不是提防着从胡桃的口中传到拜藤的耳朵里,是要天衣无缝地扯谎。
阿雪带着两个客人来到了‘七彩’,正子抱歉地说:
“她从昨天开始去了关西......”
和谁去的,就没必要问了。
“要是打个电话就好了,对不起!”
后面的话是阿雪对带来的客人说的,又不好直接回去,三个人就在吧台喝酒。
还是拜藤比店重要。开这样的店,是多么的重要,将这个店经营下去,关系到不止自己一个人的许多人的生活责任,这一点虹子好像不明白。
正子、调酒师的生活保障就不说了,还关系到药王寺一家,尤其是虹子孩子的将来,阿雪是在努力要求虹子做常识性的事情。
昨天下午,虹子和拜藤与胡桃和泷泽在羽田机场汇合后,飞往了伊丹,伊丹有拜藤的汽车来接。
在中之岛的酒店,分成两批入住。回芦屋自己家的拜藤在电话里告诉说,那天夜里不能赶回酒店,虹子遭到了背叛。胡桃与泷泽和睦的样子让她很生气。既然胡桃得到泷泽的珍惜,也要不断地让胡桃他们看到自己被拜藤珍惜。胡桃很珍惜泷泽,自己如果不做到那种程度,虽然是气味相投的患者,虹子以为优势要比胡桃高出一截。虽然习惯被男人照顾,她不想变成在人前毫无顾忌地侍奉男人的卑躬屈膝的女人,可是没想到一个人被扔下不管。不管芦屋的自己家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个电话就被干脆地拒绝,对此不能忍受。在胡桃面前无法忍受。
虹子上了一次床,开始做外出的准备。
“明天傍晚前肯定去京都。”
拜藤在电话上这么说。虹子没有在电话上多啰嗦,不像那么做。做作和不服输的心情冷淡地接了拜藤的电话,心里非常恼火。约好明天四个人坐车去京都。与京都圆山公园上面的日本旅馆签有合同。
“马上给我要一辆车!”
虹子给服务台打过电话,走进了电梯。
“带我去有高级酒吧的地方!”
她对司机说。
司机在经常带酒店客人来的一家就把门前停下车。虹子推开酒吧的门,似乎冷气很完备,从一步跨进店里的时候开始,虹子就极为自然地成为同行中的一个。
这是一间比‘俱乐部·雪’还要稍大的酒吧,虹子选了吧台中央的座位,并没四下打量,同等地看看了三个调酒师,顺便望了望架子上的洋酒,她的态度沉着得可恨,不像是良家妇女的打量方式,但也不盛气凌人。
“黑焦尼!”她说。
“要掺水吗?”调酒师道。
“那太可惜了,原酒!”
她微笑道。调酒师在小杯中斟上黑焦尼酒,端上来,酒杯的表面稍微摇动,就被端到虹子嘴边,展现着美丽的喉咙,一口气就倒进喉咙。她陶醉地享受流经喉咙的感觉,调酒师慌忙递过水来,看起开马上喝水,虹子都觉得惋惜。虹子是什么职业的女人,调酒师好像大致上能想象得到。
“再来一杯......”
独自来陌生的酒吧,也很开心。近旁的客人不礼貌地看着虹子。虹子这时候什么也不想,脑子里是空洞的。来就把之前,又不得不来的理由普,来了之后,就只有喝酒这件事。就没必要一一说明这杯酒是为了被丢下不管的一夜之恨,人似乎不是一一想到理由才行动的,忘记理由,只管行动。
虹子将三杯原酒灌进喉咙,说道:
“能帮着叫个车吗?”
一个调酒师钻过吧台,跑到外面,虹子慢慢喝了水。
“结账?”没有必要问,黑焦尼一杯多少钱,即使有银座与大阪的区别,大体上没有什么不同,多算一点,附上小费,若无其事地在那儿放了几张千元纸币。
“谢谢款待!”说着,离开了吧台。
调酒师目送汽车离去,不一会调酒师旁边出现了一个女人,是个中国女人,像是这里的老板娘。老板娘注意到了虹子,没抽出空子到她旁边。虹子是那么悄悄地来,又悄悄地消失了。可是接下来,留下了赢得整个酒吧关心的东西。会留下那样的印象,虹子没放在心上,她的举止很是优雅,酒吧所有的客人和女郎们都对虹子注目。
“是什么人呢?”
“是东京的女人吧,是个没见过的人。”
“画家把理想的印象画成时装书,就像是画的完全地出现在现实当中了。”
“就像路过妖魔似的。”
“是个美丽的路过妖魔。想再看看的。”
虹子回到酒店,吃过安眠药就上床了。
第二天早上,虹子在床上拿起电话听筒。
“还没起床?”
是胡桃明快的声音。虹子觉得她不了解别人的心情,干嘛要起床?
“我们先走了啊!”
“请!”
“你知道京都的旅馆吧?”
“我愿意的话就去。”
“很不高兴哪!可是不怪我们呀!”
跟着笑声,送话器里传来男人的声音,但听不明白。
虹子在床上待到快正午,下楼到酒店的附属餐厅。好像酒店住客之外的客人也来,这里的料理很受好评,所以到了中午时分,附近大楼的客人也集中地来。虹子对拜藤的冷淡很生气,不住地生气,在胡桃跟前忍受不了。在胡桃跟前忍受不了,对于她被推入这种心情却不介意的拜藤,她要强烈表示不信任。一个人吃饭的虹子吸引了客人的目光。
夜里之前到京都就行了。虹子在梳妆台前故意消磨时间似地活动着手。肌肤的细腻因为从窗户照进的光线,令本人陶醉。皮肤下带着苍白的这种肌肤令人觉得不会冒汗和发红。这种肌肤很光滑。虹子出过汗,全身变红,仅限于全身的血液被催动起来的时候。
前台以职业性的殷勤目送虹子,虹子乘上汽车,汽车马上右拐,过了桥。
在俯视桥的位置,建起了新的大楼。二楼的日本料理包厢里,坐着拜藤晃。拜藤无意中打量着眼睛下方驶过的汽车,不知道汽车中的一辆坐着虹子。虹子以为胡桃他们早就到了京都。
拜藤与六个人吃完饭,可以送对方回去了。
一行人走下楼梯,现代风格的这座大楼楼梯的装饰也下足了功夫。一楼的出入口有三个身穿制服的服务生收起了个人的表情,手扶着大玻璃门在等待。又在那儿受到问候,拜藤耐心地重复着问候。
客人上了车,为了留下印象,拜藤打量着开动的汽车车窗里那张年轻美貌的面孔。汽车开走了,拜藤从紧张中解放出来,那种疲劳很愉快。
“......?”
像是在催促似地,母亲向拜藤展现着微笑。拜藤为了充分回应,回了一个微笑。
“是个美丽、开朗,而且有品位的小姐吧?”
拜藤如实地点点头。母亲就像自己的事情似地骄傲。
至今也不知道看过多少张相亲照片了,拜藤对母亲的热心无法抵抗,为此,拜藤决定每一张照片都仔细看,轻慢对
待会伤母亲的心,他想将来要随母亲的心愿,与母亲选的对象结合,面前顾左右耳言他,想能躲则躲。看哪一张照片的时候,一边放着空闲虹子。哪一个都比不了。可是,他惊讶的是,世上竟然有那么好事的妇女,当然母亲也做了工作,可是所谓喜欢管闲事的妇女世上也太多了。她们把缔结良缘作为唯一的目的,奔走于那个家庭、这个家庭。相亲失败,虽然沮丧,又会打起精神,开始奔走。说成了,就像自己的事情一样高兴。在乡下,有的老太婆把说媒似乎当作一份职业,确实在城市似乎是完全出于好意。负责到相亲的人需要时间和努力。不一定有回报,却不停手地帮忙。可是,却因为这些善意的妇女结成了多少良缘,可以称之为私营结婚周旋业吧。有好几个这样的妇女进出拜藤家,因为母亲的交际圈原封不动地兼有周旋业的性质。
“我希望阿晃的配偶一定要是符合我眼光的姑娘。”
这么公开说了,周旋业者更振奋了。可是,之前一次也没有发展到相亲。相过亲再拒绝不好,阿晃和母亲这样的想法都很强烈。这次的事情是某轮船公司的社长夫人提出来的。
”阿晃说过,如果没有自信就不相亲,符合你期待吗?
在回芦屋的汽车里,母亲再次问阿晃。
“嗯。”
回答含糊其辞。原本对这次相亲没抱什么指望,对相亲编排出这样那样的理由,是因为由于相亲受到束缚。并不是那么害怕由于拒绝而伤害到对方。这次的相亲也是迫不得已的结果,不得不应付一次相亲了。
“对漂亮的小姐,周围平时就那样赞赏,所以本人也带着自信,会采取格外冷淡的姿态,但那位小姐没有这样的地方。我甚至觉得那位小姐没太明白自己的美丽。”
“我也是那样的印象。”
因为是与自家公司有生意关系的银行总经理的女儿,并不是因为中意。拜藤对不抱指望的自己的心灵动向带着苦笑,感到吃惊,因为中意对方。这并不是有满足母亲心愿的企图,这是一位就算突然见面,心肯定也会被吸引的女性,是和虹子不同的种类。从一开始,拜藤就不再拿虹子举例了。
——是我变心了?
可是,这是在相亲的席上拜藤胸中逐渐萌生的变心,而不是计划好的变心。
——虹子焦急不安地去京都了吧。
干了可怜可怜事的心情和中意相亲对象的情感一点都不冲突。
——那么,从一开始自己的心底里就意识到不能和虹子结婚了吧。
可是,也这是含糊不清的。可能的话,他是想结婚的,可是不能背叛母亲的期望,这与其说是那么认为的,不如说似乎是在心底里深深决定的。哥哥通过自由恋爱结的婚,现在是一男一女的家庭。嫂子是小古董商的女儿,生活尽量尽量与拜藤家发生联系,作为母亲,想疼爱长子的孩子,有些地方似乎阻断了亲密。因为生活感觉不同,固守其态度的嫂子也许等于是聪明的女人。正因为如此,拜藤晃同情母亲的和虹子结婚的话,会比哥哥的情况更排斥母亲。
——可以找很多理由,中意相亲对象,拜藤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回到芦屋自己的家,母亲和儿子在起居室相向而坐。母亲理解晃的心情,笑眯眯的。他都不好意思正面看着母亲。
“这样的话,推进这个事儿,也可以吧?”
母亲放松下来:
“这样就放心了。没想到相亲一次就中意。”
接着,由拿起房间角落的电话。
“打给哪里?”
“要马上告诉你爸爸。”兴高采烈地。
“回来之后也行的......”
“我想让你爸爸安心。”
——这个儿子接下来正要去京都见别的女人。
胆大妄为没暴露,真是不可思议。
——那么,应该跟虹子怎么说来断绝关系呢,像胡桃与泷泽那样,如果虹子像胡桃那样一半已经死心了为他考虑的话,他想为虹子做力所能及的事情。
搭上前往京都的电车,拜藤打开晚报。
“京都有个今晚必须要见面的人,明天或后天回东京。”
他对妈妈打过招呼。决定结婚的那一天,希望身心处于清纯的状态,这是人之常情。即使沉浸在对未来起誓般的感伤之中,也是理所当然的心情。做梦也没想到晃回去见那个在京都的女人。妈妈的面孔留在晃的胸中,他对此刻意视而不见。并不是要无视母亲的面孔,结果却变成了无视。
晚报大肆报道了伊拉克问题,拜藤开始热心地阅读。投资中东方面的拜藤纤维受到打击是事实。美国在联合国很起劲,试图让别人理解其出兵合法,是因为美国的既得权益受到侵犯。报纸的论调是害怕发展成为世界大战。对于去过美国的拜藤来说,说是美国的准战时体制,感觉战争比苏伊士运河问题的时候还要临近。
——日本放弃了战争。
可是,那样的宪法是靠不住的。首相宣布日本不会出兵,却也不足为信。拜藤逐渐变得难受,环视车内,得到的印象是,二等车的乘客各自待在自己的城堡里,只珍惜自己的世界。拜藤将目光移到社会版,流氓依然被当作问题。
——总归,人是不能靠理性而得到拯救吧,世界各国为了利益关系红了眼睛,个人为欲望所驱动。理性的作用过于微弱。理性能发挥作用的不久是衣食足知荣辱的境地么?在今天,据说是各执一词,缺乏批评的基准。可是,基准什么的,到底可能吗?
人是一个矛盾体,理性把把人是矛盾体这一点告诉人,却没有解决矛盾的能力。拜藤这么想,就觉得自己就像个矛盾的样本。一边迈向结婚,一边却又继续留恋糜烂的爱欲生活。而且是在一天当中并行不悖。尽管如此,表面上还没了露出一丝破绽。
——这等于既失信于虹子,又失信于结婚对象。
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觉得从车窗吹进来的山崎一带夜晚的空气非常舒服。
——可是,自己对矛盾并没有泰然处之。
虽然这么想,可仅仅那么想和不那么想等于没有什么差别。反正今夜通宵打麻将吧。结婚的同时就会被安排科长的职位,拜藤忽然想起这件事。
从车站给旅馆打了个电话。
“有两位已经光临了,其他客人还没到。”
因此就知道虹子还没到达旅馆,大概是不愿意与泷泽他们一起行动吧,但是也没有太放在心上,这时候就表现出虹子在自己心里的位置,他也不以为然。虹子只带着一手提包的行装,旅行两三天,也需要换衣服,虹子觉得麻烦,就不带。尽管如此,就像充分准备了喜欢衣服旅行的人似的,给人着装整洁的感觉。
——也许在看电影吧。
拜藤一到京都,有必定露面的酒吧,他没兴趣在祗园、先斗町度过夜里的时光。还是酒吧适合身份,在明亮十分到达,也没兴趣逛名胜古迹。不是没有中意的地方,没有再次去逛的心情。可能因为年轻吧,与其观赏松枝的形状,还是对着活的女性扯扯闲篇开心。他已经跟虹子说过京都酒吧的事,出于职业意识,虹子为了餐馆说不定也会去那家酒吧。可是,拜藤也并不这么高估虹子的职业意识。
坐在不是自己开的车子上,感觉就成了地板上的摆设,不能安心也是一种奇怪的习性。看着经过的人。
——这个样子,我也算是员工?
忽然不由得感到自嘲。打个电话就不上班了,谁都不会有意见,这就是自家公司的好处,自嘲是肤浅的,自嘲也是自慰。满街都是身着衬衫的职员。
——拜藤纤维标榜民主主义,但却只是倡导,实质上很是保守。
拜藤纤维每年录用大学毕业生,可是录用人员的大部分是裙带故旧关系,很少的人是通过很难得考试之后来的。虽然不是拜藤纤维独有的策略,尽管就职应考者知道这一点,也会挤到这扇窄门前。每年,拜藤晃虽然厌恶自家公司的保守主义,结果上却肯定这种保守性的做法。可是,突破这扇窄门的员工头脑清晰,向剃刀般锋利的话,有很麻烦。到处都有高墙,充满矛盾,拜藤没受到高墙和矛盾的直接伤害。
——不管是民主还是抱守,其不同不就是高墙、矛盾的强弱比较问题吗?
汽车靠近热闹的河源町,拜藤觉得有了聪明的发现,觉得是不可能消除墙和矛盾的。不如说拜藤好像尝到了以这样的年轻,一下子就高居于高墙和矛盾之上的那个阶级的舒服。
下了车,转过箱包店的拐角,他将手搭在巷子转角处酒吧的门扉上。
“哎呀!稀客!”
小巧的老板娘隔着吧台,和拜藤相对,另外有四、五位客人,里面的包厢里没有客人。
“有半年了吧?”
“不,更长吧。”
“总之,可喜可贺,证明生意兴隆,我每次来,店内都有变化,变得漂亮了!”
“洗手间也做得漂亮了。”
“是啊!这里的洗手间原来窄得要命,站立都不能满足。”
将杯子端到眼睛的高度,拜藤祝福店里生意兴隆。
比‘七彩’稍大一些,比起简陋的还是给人豪华感觉的酒吧好,可是拜藤并不想把‘七彩’改成比现在豪华的装饰,不想从那样的方面打扮虹子。百武尽可能地装扮了塔之山,这就等于间接地打扮了虹子。拜藤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吝啬,‘七彩’开业时候的出资,他认为已经竭尽全力。不是浇水、上肥,不停地关心花的成长,最后欣赏花的心境,拜藤只要观赏盛开的话就行了,享受的方式是刹那性的,这还是因为年轻吧。
“是的,光临过了,是一个人,是一位醒目般漂亮的人士,连女人都看得出神了。“老板娘说道。
“不是约好在这儿汇合的,因为我告诉了她这个地方。”
“去阿为酒吧了呀!约一个小时前,我们店的孩子叫了车,送去阿为酒吧了。”
拜藤放心了,阿为酒吧的有十五、六个女子,他想在十五、六人当中看到虹子,拜藤已经把白天的相亲对象忘记得干干净净。
“焦尼纯酒喝了三杯,真不简单......是银座酒吧的老板娘?原来如此,从进来的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是东京人。”旁边的女孩说:
“是外国人喜欢的美女啊!”
“拜藤先生是从美国回来的,兴趣也变了,以前是喜欢小巧的女孩对吧。”
“你竟然记得客人的喜好啊!”
“我可不是光买酒的呀!”变成了笑话。
“您早点去阿为酒吧吧,她等着呢,没必要别为了我们虚张声势吧。”
“偶尔来一趟,别冷淡她啊!”
“谢谢款待!这确实是个新方式,比两个人来印象深刻。”
无谓的交谈也很愉快。
打开木屋町阿为酒吧的门,进门处垂挂着半圆形的帘子,是提放不让进门的客人忽然就与店内所有的人照面吧,是让客人先在半圆形的帘子里接触阿为的空气,然后再慢慢地露脸的装置。从左手的椅子座位传来胡桃的声音:
“怎么了?等好久了。”
泷泽已经相当醉了,虽然有两三个女子在旁边,因为是第一次来的客人,格外地闲得无聊,迎来熟悉的拜藤,女郎们放心了。
“我相亲了!”
不能那样坦白。然而,如果可以那么坦白的话,在这样的场合,应该会变成优秀、讽刺性的问候。如果没有与虹子的瓜葛,就会脱口而出吧,拜藤打量着里面的吧台,目光相对,女人们从远处打招呼。吧台上有七、八位客人,但虹子不在。回避马上提到虹子。
——如果没和泷泽他们汇合的话,虹子去哪儿了呢?
等于是约到关系就撒手不管了。即使是反应很迟钝的人砰地做出反应。胡桃也不说虹子的情况,拜藤装着忘了虹子的表情,在那个座位上落座。
过了很久之后,拜藤抬眼看着吧台,夹在七、八个客人当中,虹子一个人正将小杯子端向嘴边,好像很早之前就在那儿,她进来拜藤是不会看漏的,虹子消失了一会儿,是去补妆离开了吧台,还是去的洗手间吧,胡桃没提到虹子,是因为知道她在吧台。
“虹子小姐怎么了?”
胡桃终于开始拘泥虹子的态度了。
“我去叫吧?”女孩说。
“算了!还是在那边喝有心情。”
虹子似乎已经注意到了拜藤,却没有要过来的样子,老板娘阿为陪着虹子在说着什么。
胡桃去叫虹子了,可是虹子没有离开柜台,虹子在大口喝着不掺水的烈酒,公认酒量好的老板娘也对配合虹子的节奏有些踌躇。拜藤敏感地返现虹子将双肘支在吧台上的姿势开始有些崩溃了。
——今夜看来不会安稳。
可是,反而希望是那样,拜藤还见过虹子醉得很厉害的样子,不知道会成为多难办和可怕的存在。虹子也没有烂醉如泥得经验,虽然对酒量很有自信,可是与在‘七彩’所喝的酒不同,醉意浸透和扩散到肉体的每一个角落的深处。
虹子在无视拜藤,拜藤迟到的时候,她就知道。拜藤以从容地心情在看着虹子,以为是在闹别扭。逐渐觉得不能当着泷泽和胡桃抛下她。在抛下她的话,自己与虹子就变成奇形怪状了。不能端着架子了,为了挽救只能主动到虹子旁边去。
拜藤对胡桃他们一言不发地离开座位。来到吧台,虹子左右的椅子满了,拜藤站到虹子的背后。
“能请您让出一个座位吗?”
老板娘对左边的客人说。客人爽快地把屁股移到下一张椅子,拜藤插到虹子左边。
“能请您介绍一下吗?”
老板娘说。老板娘敏感地注意到两个人之间感情的毛刺。
“她是很快就会成为我妻子的人。”
拜藤想,如果能这么说,肯定会很痛快。对于决定性地不能这么说了,拜藤不怎么感到悲哀、歉疚和寂寞。倒不如说在不能这样说的事实面前,咽下这句话的达观很是愉快,死心变成愉快的风,从喉咙流向胸中。
——这个女人不知道。
“老板娘的眼光很高,一眼就能看出职业吧?”
虹子不动神色地把酒杯端到嘴边,好像不认识傍边的拜藤。
“......?”
老板娘点点头,她的点头方式有一半像是在询问。马上做出这样的判断好像是对虹子的关心。拜藤也要了相同的酒杯,让人斟了相同的酒,将酒杯靠近虹子的酒杯,虹子若无其事地将酒杯在拜藤的上面碰了一下,就像一点都没闹别扭的人。似乎在辩解“我没闹别扭。拜藤放下心来。
“你醉得不轻哪!”
“是吗?”
虹子的腔调像是在自言自语。
“很少见啊!”
“我想吃很多油腻的东西!”
“油腻的东西,随时带你去。如果你说想吃寿司的话,我想有点难办,因为金枪鱼只有东京有。”
“你带我去!”
“马上?”
“对,马上!”手撑着吧台,离开座位,虹子东倒西歪,拜藤抓住她的前胸,想要挣脱的,知道了离开不了,虹子就想要贴到拜藤脸上似地使了个眼色,可以说是妖艳,就像舞台上的眼神。
沿着一力茶屋对面一侧的花见小路稍微进去一点,左手有一块空地,好像是拆除了一栋房子的遗址就那么成了空地,尽头挂着绳帘,立着带裙板的纸拉门,空地的角上挂着西餐招牌,店内装潢是和式风格,很窄小。有柜台,架子上摆着差点放不下的洋酒,弥漫着引人食欲的味道,拜藤在这儿也是熟客。
“营养不良的儿童,给这个孩子来一份鸡腿!”
中年夫妇的店主似乎连歇手的功夫都没有。其他还有一批客人,一看就知道是花柳界的女人。营养不良的儿童一倚靠到铮亮的柜台上,好像都失去了支撑上身的力气。
“给我酒!”
“还喝吗?”
虹子指着酒架。虹子前面摆上小酒杯,其他三个人则摆上掺冰威士忌的酒杯,四个人总算有了着落。意大利面条在眼面前搅拌,厚厚的肉在烤着,生菜被切碎。
“麻将是打不了了。”胡桃跟泷泽说。
“能顺利回酒店吗?”
拜藤代为回答道。
“很少见哪!虹子小姐醉成这样......”
“我也是第一次,大概是特别满意京都吧。”拜藤敷衍地应付道。
不一会,虹子像是把脸俯在碟子上似地,抓着鸡腿啃起来。对男人们来说,啃食是促进食欲的一种手段,对女客来说有点让人头疼。胡桃用小嘴难以对付,虹子嘴上沾着油,开心地用洁白的牙齿撕着肉,虹子的嘴显得大,却一点都不下作。连抓着鸡腿、吮吸鸡肉的样子看上去也是只有虹子被允许的愉快、残忍而机灵的动作。
—今天还没好好吃饭。
虹子想起来,饥饿的焦躁完全被算成了对拜藤的愤怒。虽然肚子逐渐吃饱了,愤怒一点也没有减弱。
虹子还点了意大利面条,而且又重新要了掺水威士忌。
像兔子似地吃了蔬菜色拉,其间象水一样喝着掺冰威士忌。
拜藤付完帐来到外面,胡桃和泷泽伫立着,虹子摇摇晃晃地走在他们前面。拜藤赶过去,扶着她的身体,打量了一会扶着她的拜藤,忽然大了他的脸,虽然打得不重,打了就是打了。
“看样子不能一起回去,我们就先走一步了。”
拜藤对胡桃他们说。他想到被女人打是第一次。
在车子里,虹子摊在拜藤身上。被倚靠的话,小个子好办,照顾酩酊大醉的女人,拜藤是第一次经历。汽车上了坡。
一到旅馆,两个女佣就迎出来。
“来搭把手!”
虹子似乎自己不能走。却对女佣说:
“对不起!是这个孩子太坏啊!”
这个孩子从右边扶着虹子行走。
上楼梯又是一阵骚动,虹子好像觉得有趣地在添麻烦。只要喝醉了,就不知道害怕。满不在乎得令女佣吃惊。
“后面还有两个人来,今夜打不了麻将,告诉他们这就失陪了。”拜藤拜托道。
虹子双肘支在矮桌上,不这样的话,从腰部开始就要摊下来,倒在榻榻米上。想睁开眼,可用不上劲,眼睛是模糊的,不时地变成死鱼似的眼神。隔壁是卧室,拜藤打开纸隔扇,铺好了两张床。
“给我把手提包拿过来!”
“就在你旁边哪!”
虹子目不转睛,她的眼神令人感到杀人般的锐利,自己不会注意到带着那样的眼神。为了从手提包中拿出面霜,颇费功夫。虹子的手不听使唤。是在哪儿买的呢?是大瓶面霜,不是从东京带来的。打开盖子,忽然伸进手指,把粘在三、四根手指上的就那么涂到脸上,涂额头、涂鼻子,涂抹脸颊。脸上形成白色面霜浓淡的印子,再把它涂抹整个脸。
“不换衣服的话,会弄脏的啊!”
她带着满脸面霜看着拜藤,眼睛在逐渐聚焦,似乎终于发现是拜藤晃,看了一眼判断是拜藤,神经运动似乎极为迟缓。
“帮我脱了衣服啊!”
可是,为两手满是面霜的虹子脱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首先要擦拭两只手,从软绵绵的大个子上半身脱衣服困难之极。虹子任其所为。拜藤觉得胳膊、胸部好像都不是虹子的。没有本人意志加入的身体大了一圈,很沉。拜藤脱掉上衣就出汗了。
“帮我全脱了呀!”
形状漂亮的腿蹬了出来。
拜藤犹豫了,虹子当着男人的面,不断地命令羞耻的事情,他还没习惯被女人命令。拜藤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漫画的材料,这是害怕厉害妻子的老公唯唯诺诺顺从妻子吩咐的滑稽画面,拜藤的自尊快要上头了,可是对方是沉醉的,不可能察觉男人胸中萌生出什么样的情感。
“帮我脱袜子......”
拜藤一犹豫,就反复要求道到帮她脱为止。虹子的声音走廊上都听得见。深夜,圆山公园上的旅馆很安静。大概原来建的是谁的别墅吧,讲究风雅的建筑没有安装近来的隔音装置。虹子声音稍高,就会传到楼下。
虹子误以为是塔之山,百武达郎会唯唯诺诺地顺从虹子的心意。百武坐在床边,会像剥水果皮似地从形状优美的脚上帮她脱下袜子,百武感激不尽,将脸贴在脱光的脚上,两只手搂着脚。只要是虹子的,从床上垂下来的脚在随意晃动,连这种晃动好像都可爱得要命。虹子笑着,看着抱着两条腿在亲吻的百武,自己也必须回应这种爱抚,就用巴掌啪啪地狠打他的头部,百武缩着脑袋很开心。
可是和式房间就不方便了,因为高度都一样,不能摇晃着腿,拍打秃头般地对待拜藤。
——这个人不是百武,是保证我将来的重要男人。
虽然这么想,可皮肤的感觉误以为是百武。虽说塔之山的生活应该被干净地抹去了,不过是暂时在虹子的皮肤里休眠,沉醉唤醒了过去。
“洗手间。”
虹子说。
“这个样子的话太难办,想去洗手间,把浴衣穿好......”
“我不!就这个样子去!”
“真笨!”
“为什么笨?去洗手间不是自然的要求吗?”
“那样光着跑到走廊上会被人笑话!”
“这个房间里没有?”
“这里是日式房间。”
在塔之山是可以不穿衣服去洗手间的,百武笑眯眯地看着虹子光着身子的行为。虹子只剩下最后遮住腰的薄薄的三角形内衣,连那个东西都开始脱了,拜藤慌了,从里间拿来女式浴衣。
给她肩上披上和服外褂,虹子就用力甩着胳膊,浴衣就像废纸似地飞到画成挂架豪华女和服风格的屏风底下,随着挥动手臂的气势,虹子甩动左右手臂、胸部晃动得很厉。从胸到腰的线条很细,而且狭窄的部分从中间分成两部分,分别竖向形成谨慎而平缓的山丘。过了这一段,线条就在宽阔的、健壮的腰部上铺展开来。那里蕴藏着有某种无尽的宝藏。
“我就是要去!”
“去哪?”
“洗手间哪!”
“你喝醉了!”
“别管我!”
虹子终于变得全裸,站起身来,拜藤都不能正眼相看。旁边有矮桌、凭肘几、屏风、壁龛里挂着窄窄的挂轴。在纯和式的房间里,打量猛然站起来的大个子、赤身裸体的女人极为不自然、不协调。虹子这个样子就出了房间,拜藤拿起扔下的浴衣追上去。
“不要呀!”
她推开浴衣。
“别光着!”
虹子已经一步跨到走廊,与其与拜藤争论,好像生理要求更着急。她摇着手,像是要推开似地走向洗手间方向。
“开那儿尽头的门!”
不能再在走廊上争吵,拜藤死心了,很生气,没能管住虹子。虹子在拜藤的掌控之外,旁若无人全裸走着,而且东倒西歪的,很异样的光景。肌肤在走廊一带闪烁,就像时光悠久、干擦充分、发着黑光的走廊、柱子和天花板中间镶嵌着一尊白色的女人像。虹子扭着腰走去,却不是滑稽的感觉。
——不羞耻吗?
拜藤想着平凡的事情。全裸着走到尽头的门那儿,背靠着门转过身来,她笑了,是烂醉的笑容。
“你快点!”
拜藤说。完全像实在洋洋得意地展示自己裸体似地,幸亏没有人到走廊上来,拜藤一个人也对付不了。虹子咯噔咯噔地开了门进去了。捡起扔在走廊上的浴衣,拜藤回到房间。
——光着身子,能好看吗?
虽然烂醉,但虹子的举止超出了拜藤的知识,他觉得发现了虹子不可捉摸的一面,女式无袖贴身衬衫、乳罩胡乱扔着,只带蕾丝薄得透明的三角裤飞到屏风下端。
尽管如此,虹子没留下丑恶的感觉。
拜藤在床上已经撑不住了,有一种被逼到墙角的感觉,那是羞耻作用,就是自己脱光被别人打量时的心情。拜藤尝到一个人两个角色的滋味,同时尝到了脱得精光的羞耻与对此看热闹一方的羞耻,到床上觉得多少能从羞耻中守护身体,不一会虹子也会爬上床吧,只要上了床,不管是全裸还是表演上什么样的杂技那就理所当然了。
在表演者与观众之间清楚地保持距离,这激起了拜藤羞耻的情感,可能会把它作为无法收拾的东西。
走廊上响起脚步声,并不是顾忌全裸、悄悄回来的感觉,似乎在悠然地走着,走廊好像被全裸镇住了,屏息不发出声来。胡桃他们在哪个房间呢,两个人静悄悄的。
响动又回到了原来的房间,与寝室的隔扇开着,不一会矮桌发出响声,好像是放下了重物,拜藤沉默着,大概是赤身裸体地坐在矮桌上吧,即使是过于烂醉的胡来,都出于拜藤的意外。拜藤不想搭话。
塔之山时代,虹子的这种胡来成了令百武达郎开心的事情,虹子不是在做没意义的事情,百武在欣赏,对着唯一的观众,虹子不吝惜地表演晚间节目,因此,百武欢迎虹子喝酒。酒劲一上来,虹子不是要讨百武的欢心,而是那样做自己开心得不得了。隔壁房间忽然有用力踩踏榻榻米的迹象,拜藤吃了一惊。那个声音不是心血来潮,而是跟着一定的节奏,虹子好像是在跳什么舞,似乎或用脚尖站立,跟着节奏或踏步,或擦着着榻榻米,或踢腿,并不是毫无意义地在榻榻米上行走,这样的声响不住地持续着,仿佛连隔壁房间的空气都感情性地被搅动了。
“你在干嘛?”
没有应答,继续传来有节奏的振动,不一会儿,那种震动移到敞开着的门槛那儿,床上的拜藤吃惊地屏住了气。
形状漂亮的腿又是弯曲,又是伸展,或者踏步、后仰,或者大胆地踢腿,看起来在犹豫要不要跨过门槛。虹子在激烈地摇晃着双肩,甩动着头发,或者后仰,或者前屈,似乎急着用身体描绘出所有的曲线。虹子就像着了魔地地跳着舞,双手拿着白布,把它罩在头上,又绕到腰上,一边摩擦一边跳舞。
一边跳舞,一边脱口而出短促的话语。狂热的舞蹈令自己发出叫喊声。
——这是在跳伦巴?
拜藤明白了,大个子的裸妇将体重搁在脚尖上,看起来确实很用心,伦巴舞会给人这样的感觉,拿在两只手里向后摩擦着腰部的东西好像是拖鞋,是随手拿的吧,喊着号子,时而前进,时而后退,跳到拜藤的头旁边。拜藤由下向上看着。
“嚯!厉害!厉害!日本第一!好厉害!虹子!嚯!嚯!”
开心得满面笑容的百武达郎,制药公司的社长躺在地毯上,在享受这场盛宴,这是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艺术品。拜藤忍住没出声。二楼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虹子跳着像要踢到拜藤的头。踢头也很容易,虹子踢过百武,被踢的百武发出惨叫,含着眼泪很高兴。
——这不是瞎跳,这个女人应该是在哪儿正式学过伦巴。
这是拜藤的误解,虹子很灵活,不过是看着模仿,伦巴就跳得熟练了。这要是伦巴的话,会给人留下正真的印象。
虹子是在自己的铺上跳,可是,在铺上脚步不容易滑动,舞蹈变得不流畅,犹豫持续剧烈的抖动肩膀,是很激烈的运动。忽然就瘫倒了,虹子仰面朝天第倒在铺上,胸部急剧起伏,呼吸粗重。
拜藤在看着,无法马上搭话。拜藤被剧烈地打垮了,也不知道如何表现这一点。感到看错了以前的虹子,不,觉得自己太不了解虹子的全貌了。
跳累聊的虹子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于是,百武就会像舔一样为她擦拭出汗的美丽肌肤直到脚底,然后再为她做全身按摩,虹子过于恍惚,发出呻吟。
“这就是奖励吧,爸爸的奖励吧!”
脱口而出,如在梦境。
“像虹子这么帮的舞娘怎么会有第二个?伦巴是供舞者本人享受的,不是供别人看的,虹子真实伦巴名家!”
可是,在京都的旅馆,虹子只是发出粗重的呼吸,拜藤不知道对待虹子的方法,就像是被扔过来一件不知道玩法的高级玩具。
粗重的呼吸不知不觉间变成熟睡的呼吸,铺位的一半被白色的起伏占据,会就这样睡到早上吧,又不能扔下不管。
必须帮她穿上浴衣,虽然这么想,可拜藤不太像轻易地爬起来,倒也不是在闹情绪,而是因为被吓破胆子的惊愕还没充分平静下来,也无心去蔑视。原以为到这个年龄,已经具备了相当的看人的眼光,可是与第一次看到空闲虹子时的印象太不同了,没想到她会是一个深夜脱光了跳伦巴的女人,也没能意料到虹子深藏这种绝技。
——不知道这个女人的内心还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他感到一种漠然的害怕,也许从一开始就是个没法办的对象。当然,拜藤没想到这是昨夜被抛下不管的虹子讽刺性的报复。
在梦中,虹子回到了塔之山,百武的做法无微不至。百武这么做开心得要命。即使睡着了,虹子的血液也在活泼地流动,手脚尽情摊开,不成体统地睡着了,虹子的面目生动活泼。这不是在公寓里过着拮据生活时的虹子,在药王寺家的二楼,也没有以这个样子睡过。百武死后,虹子变得庸俗了,沾染家庭味,就抹杀了虹子的面目。相比塔之山时代,虹子变成另外一个人。进入招待业之后,开始失去的塔之山的面目似乎多少恢复了一些。开始经营‘七彩’之后,颜面更像是回归了。在圆山公园上面的日本旅馆,虽然不是自己计划好的,塔之山似乎悄悄地又回来了。
失去意识的裸露的胳膊就有相当的分量,抱着胳膊似地帮她套浴衣的袖子,帮她翻身就是一件难事,白色的分量完全伸展开,从哪儿看,虹子的身姿形态很美。不管看到怎样出色的美女照片,拜藤一想到虹子,照片就会黯然失色。拜藤感到了从所有角度把虹子的身姿拍下来的诱惑。
“爸爸!”
抱得挤压到胸部的时候,从虹子嘴里冒出这样的的声音,拜藤没有听漏。可是,虹子只说了这么一句。
——爸爸是谁呢?
眼睛微睁的虹子像忽然想起来似地伸开双臂抱住拜藤的头。
“帮我换衣服了?你真亲切、温柔......”
虹子从塔之山一步回到现实,却不太记得自己做过的事情。
还是印象派
包厢 雷诺阿
《包厢》是雷诺阿正式参加印象派画展的首次参展作品之一。这幅画根据他在剧院里所得的印象,回到画室里请人摆模特儿画成的。画中前面那个盛装贵妇是一名叫尼尼·洛比丝的模特儿扮成的。后面手拿望远镜的中年绅士形象,则是由雷诺阿的一个兄弟充当模特儿的。画家成功地画出了剧院一角的气氛,尤其是画面上两个人物的神情,丝毫没有摆姿势的痕迹,他们似乎全神贯注地在观戏,陶醉在此时此刻的舞台演出中。贵妇人那张化了妆的脸容与后面那个绅士,形成鲜明的对比。整幅画面的色彩基调是暖色,它由玫瑰、黑、白三色组成。贵妇人身上的黑条纹衣服异常醒目。这些粗阔的黑条子和白色相间的浅色,恰好与绅士身上的黑色外衣和白色衬衫相呼应。
皮耶尔-奥古斯特·雷诺阿(1841~1919)是法国印象派杰出画家。他从小练就了绘画的基本功,1854年至1861年当了陶瓷画工,后入 Boozael学校学画,进步很快,并以其风格加入到印象派的行列。1881年,雷诺阿突然意识到印象派已发展到尽头,他主张向文艺复兴时期以来的风格学习(主要是其绘画的现实性),毅然去了意大利。此期间,雷诺阿深受庞贝壁画和拉斐尔作品影响,回国后又对安格尔古典主义风格很感兴趣,在他的裸女造型中,吸收了不少安格尔的造型风格。
伊雷娜·卡昂·当韦尔小姐像
伊雷娜·卡昂·当韦尔小姐像 雷诺阿
雷诺阿一生的作品大多以明快鲜亮的暖色调描绘青年妇女。他以特殊的传统手法,含情脉脉地描绘青年女性那柔润而又富有弹性的皮肤和丰满的身躯。《伊雷娜·卡昂·当韦尔小姐像》又名《小艾琳》,是雷诺阿迈入全盛时期的作品,满篇都飘散着少女的馨香,洋溢着一种青春的活力。画中的当韦尔小姐恬静地坐在那里,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前方,整个人处于浓密的深绿色的树丛中。作品的色调是极其柔和的,形体和背景交接处没有明显的界线,使画面的色彩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朦胧感。像瀑布一样流泄在人物整个上半身的披肩发不是靠平涂,而是以多种笔触的棕红色调构成的,使画中少女的肌肤更增添了娇嫩透明的效果,表现出了少女的冰肌玉肤、天造尤物之美。
夏庞蒂埃太太及子女像
夏庞蒂埃太太及子女像 雷诺阿
这幅画是雷诺阿的成名之作。夏庞蒂埃太太是一位著名的出版商的妻子,社交界的名流,沙龙的女主人。此画系受夫人的预订而绘制的。画中以装饰华丽的室内环境来衬托这位贵族夫人和两个天真的女儿。夫人坐在孩子们的右边,悠闲恬适地注视着两个女儿,左边一个女孩正坐在一条大狗的背上。孩子的纯真表情描绘得极为生动,整个画面洋溢着一种富裕家庭所特有的天伦情趣。背景为棕红色,人物间的衣服色彩有强烈对比,夫人的黑色衣裙压住了全局,使左边两个孩子的天蓝和白色相间的裙子更显突出。这幅画在1879年的巴黎沙龙中获得了好评。
罗拉
罗拉 法国 吉尔威克斯
此画是根据法国作家缪塞的同名诗作绘制的。青年罗拉在准备自杀前夕,同一位美丽的妓女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到了清晨,妓女发现了罗拉轻生的念头而赠以金项链,然而罗拉拒绝并饮下了毒药。画家将这一浪漫故事带到了左拉式的自然主义世界,并以印象主义画风和色彩绘成这一冷静的作品。画面以床铺的大面积白色、浅灰色与布幔后的黑暗背景形成强烈对比。美丽、年轻的妓女仍在梦中,一只脚垂在床边。画家对人体的微妙色调刻画细致,使人体的亮部呈现出偏黄的暖色调,而在暗部则呈现出微紫的补色。在构图上,采用横向线条:床铺、窗台、栏杆、桌子作为铺垫,帐幔、床头形成两条平行的斜线,构成画面的不平衡感。青年罗拉逆光站立在窗台前,一手扶住窗台,一手扶住窗框,这一动作表现了罗拉临死前对生活的留恋。他回头凝视着一丝不挂的妓女,美丽的妓女在床布的暖白色和蓝紫偏红、偏绿的冷色陪衬下,更显出生命的温馨可爱,令人向往。
亨利·吉尔威克斯(1852~1929)是法国画家,擅长于画裸妇,一生中绘制了许多风俗画、肖像画。吉尔威克斯原本是学院派的画家,虽然他也采用了部分印象主义的原则,但仍不能达到表现像《罗拉》这类题材所需的激情,因而这种冷漠的自然主义画风不能在情感上战胜观众。由于他是雷诺阿的好友,并经常结伴而行,故也受其影响,偶尔也画画此类迎合第三共和国时代画家们热衷的主题,但他的大部分作品还是以神话为主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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